兩棵樹的故事散文

大山裏，長出兩棵小樹，它們幾乎是不約而同地同時破土，同時抽芽，同時挺起了柔嫩的枝條，同時打量着自己身邊的世界。它們相距不遠，可是因爲自身太矮小，太細弱，身邊的一切都顯得那麼高大，它們沒有發現對方。

經過一春一夏一秋的生長，兩棵小樹長高了不少，可是因爲其他樹木、灌木叢、野草也在瘋長，它們還是沒有看見對方。

冬天來了，狂風和暴雪肆虐，兩棵小樹在長天大地裏瑟瑟發抖。終於有一天，它們聽到身下發出輕脆的斷裂聲，那是積雪在融化。兩棵樹知道，它們終於挺過了嚴寒，就要迎來春天。

這一年，兩棵樹長得特別快。去年，它們還要盡力地把根向地下扎，現在，它們可以努力地拔高了。又一個冬天來了，透過乾枯的灌木叢，它們彼此發現了對方瘦弱的身體，互相用憐惜的、驚喜的目光打量着對方——在蕭瑟的冬天裏發抖的身子。這個冬天過得很漫長，因爲它們想快點抽出綠芽，把自己最美的一面展現給對方。

第三年、第四年、第五年……一年一年過去了，兩棵樹長高了、長壯了。它們成了無話不談的知音。彼此的一個輕顫，一個眼神，對方都會明白。有時，一棵樹上落了一隻鳥，它會把身體挺正，並悄悄地告訴對方小點聲，別讓鳥兒受了驚嚇；有時，一些爬蔓兒的植物附着在一棵樹的身上，它會得意地讓對方看，自己已經成了別的植物的依靠……春風裏，它們互相致意，鼓勵着對方抽芽生長；夏日下，它們爲停留在樹下的小動物灑下一地陰涼；秋夜中，它們在一起喃喃細語，欣賞着爬在半山腰的明月；冬天裏，它們用堅定的信念支持着對方，笑看雪花飄飛……

一個春日的早晨，一棵樹突然萌生了一個念頭：拉一拉另一棵樹的手臂。於是它使勁地把自己的枝條彎下來，希望能觸摸到另一棵樹。可是不行！它們之間還有很長的一段距離。它不泄氣，它準備藉着風的力量再達成這個小小的心願。風起了，可是它的身軀被吹得東搖西擺，還是夠不到另一棵樹。以前，風來的時候，它總是努力不讓自己晃動，可是現在，它希望風大一點，再大一點，好讓自己舞起來。

這個小小的希望破滅了之後，它又萌生了一個想法，伸出一個枝幹去擁抱對方。於是，它不再想着拼命地長高，而是憋着勁兒，讓自己另發一根枝。這個願望終於在一年後實現。當它終於舒一口氣，準備好好打量一下近在咫尺而又久違的另一棵樹時，怎麼回事？！另一棵樹，居然和自己一樣，在靠近自己的一側，也新發了一根枝，和原來的身體一齊努力地生長着。那一刻，藉着大雨，這棵樹淚雨滂沱。

它們各自另長出一半枝幹，可是上天就是要考驗它們的感情，不讓幸福來得太容易！它們還是觸摸不到對方。

它們已經成年了，開始用成熟的思想考慮問題：那就這樣，認了吧！反正現在我們已經能夠朝夕相處！

不知又過了多少年，突然有一天，山裏要修路，一些伐木工人進入了這片森林，他們東摸摸，西看看，在一些樹身上做了一些記號，不久，那些樹就被砍倒或者連根挖起，運走了。看了一些日子，第一棵樹突然打了個冷顫，它明白了，說不定什麼時候，厄運就會降臨到它們身上。

不，不，不不！第一棵樹在心裏叫着，它的葉子連帶軀幹也在震顫。另一棵樹奇怪地用目光問它：你怎麼了？第一棵樹知道自己知道了，但是它不能說。說出來，說不定另一棵樹會直接死掉。因爲它發現，另一棵樹就在靠近採伐的那一側。

怎麼能在另一棵樹被砍伐之前，和它牽一下手？這成了這棵樹最大的心願。哪怕明天就被砍伐，就死去，也要實現這個心願。於是它不再悲傷，而是又開始了一項工作，每天，不論白天還是黑夜，它把全身的力氣都集中到靠近另一棵樹的一側，它要讓自己再生出一支臂膀！終於，它聽到身體爆裂的聲音，一根枝條鼓了出來。它壓抑不住內心的興奮，連生長的疼痛都化作了力量，連淚水都捨不得流，它要竭盡全力地生長，在另一棵樹被砍伐之前去撫摸一下它。

這時，兩棵樹已經相當高大了，荊棘、灌木都不在它們眼裏，除了距離。

不知什麼原因，砍伐的速度慢了下來，這給了樹莫大的信心，它相信，它一定會攀住另一棵樹的臂膀的，總有一天。

它繼續努力地長啊長，向着另一棵樹。終於，在一個電閃雷鳴的天氣裏，它的枝條搭在了另一棵樹的身上。這一刻，兩棵樹的心一齊跳了又跳，它們的葉子不約而同地顫抖起來。突然，一道閃電伴着一個炸雷打過來，劈斷了第一棵樹剛剛觸摸到第二棵樹的枝頭，並且在第二棵樹身上劈開了一道裂痕。世界陷入了沉靜。

疼痛是撕心裂肺的`，不僅是身體上的還是心上的！它們以爲這次死定了，這是上天對它們的懲罰：作爲樹，不安分守己地生長，非去做不可能做到的事！

雨停了，兩棵樹用疲憊的身體掙扎着晃落身上的雨水，它們驚奇地發現自己並沒有像其他遭雷劈的樹一樣死去！只是在第二棵樹身上，樹皮剝落，留下了一道傷痕而已。它們喜極而泣。第一棵樹顫抖地、輕輕地、努力地把自己焦枯的枝條揚起來，試探着去撫摸另一棵樹的傷痕：它要用自己的枝條去爲它填補傷口。

爲早點讓第二棵樹癒合，第一棵樹加速努力地生長着，不論白天黑夜！爲分擔一點第一棵樹的辛苦，第二棵樹也同樣努力生長着，不眠不休！不知過了多少日子，突然有一天，兩棵樹驚奇地發現，它們枝條已經合爲了一體，而傷口早已癒合得天衣無縫！它們的葉子更加蔥蘢、蓊鬱，它們的枝幹更加挺拔、蒼勁。

春風輕輕地撩撥着它們的葉子、陽光和暖地愛撫着它們的身體，小草野潑潑地生長着，野花無拘無束地怒放，一掬泉水歡笑着從它們身邊跑過……

兩棵樹，永遠也長不成棟樑了，可是，再也沒有人想到去砍伐它們，前來觀賞的人一批又一批，吟哦着“在天願作比翼鳥，在地願爲連理枝”，在樹下嘖嘖讚歎，合影留念。

爲了一個小小的心願，兩棵樹，把自己站成了一道獨特的風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