禪寺的夜抒情散文

在麗水市蓮都區北部的白雲山麓裏有一座千年古剎，因山坳間時常白雲涌現，並與周遭的綠蔭連成一片，故稱“青雲禪寺”。那幾日，正好在網上看到寺中短修班招收學員的消息，恰逢自己有幾天長假，想找一處僻靜之地靜修，便興致勃勃地踏上列車，從杭州一路南下。

我並非僧人，也非皈依的居士，原以爲入寺短修沒那麼簡單，豈料和接客僧短短几句之後便得允許住寺，隨後和師兄們開始了一天的修行。

到了晚課結束已是七點半。寺裏的作息相當健康，大家在九點之前必須熄燈睡覺，因爲第二天凌晨四點要起牀做早課。久在都市的我尚且不習慣那麼早睡，等師兄們鼾聲響起後便披上外套悄悄出門。

我住在二樓，門前便是一條狹長的走廊。白天，這條走廊看似平淡無奇，此時月牙兒鑽進了雲的臂彎，大地上一片昏暗，此廊竟令我油然生出了一種淡淡的恐懼。因爲我不知在那黑暗的盡頭有什麼在等着我。

心情忐忑而又刺激地穿過走廊，走下石階，眼前豁然開朗。此處便是全寺佔地最廣的大雄寶殿了，也是我們每日念早課和晚課的地方。殿前的廣場十分空曠，一座銅鑄的巨型香爐孤零零地佇立在中央。我揹着手緩緩踱至爐前，放眼望去，半個青雲寺盡收眼底。

時值冬日，山風呼嘯，颳得山上的樹“嘩嘩”亂響，茫茫天地之間彷彿只剩下了我一個人。然而，我卻並不孤寂，因爲那不斷呼吼的山風正在耳畔陪伴着我。透過兩旁的二層建築望向更深處的山林，漸漸的，竟有些癡了。不知過了多久，方纔緩緩轉身，依依不捨地向上層的藥王殿走去。

藥師殿門前沒有寬宏的廣場，卻有着芬芳撲鼻的花壇。壇中不知種了哪些花草，在如此寒冷的天氣竟也未見凋零。暗夜下，這些花朵的美是朦朧的，可它們的香卻是那麼的切實，仿若極天樂土的鮮花，正妖嬈地舞動着身姿。

來到殿前，視線在不知不覺間投向了殿內。起初，那是一片無盡的黑暗，隨後幻象出一隻龐大的獸口想要將我吞噬。我自幼懼怕黑暗，禁不住往後退了一步。然而，就在我後退的'那一瞬，彷彿從藥師佛的身上看到了一股金光，驅散了夜的黑暗，溫暖地照拂在我身上。那一刻，我似乎感受到了一股莫名的力量，原有的塵世煩惱在這股力量的作用下煙消雲散，綁在身上的那千百道繩結彷彿也在這一瞬間根根斷裂。

輕鬆，無比的自在。此時此刻，我才覺得自己這個人是真正自由的。

視線從殿內收回，沿着花壇又往前走了三十來步，前方又出現了一條長長的石階，往下便是無盡的黑暗。

我神情輕鬆地走在這條黝黑狹長的路上，心中卻不再有一絲陰霾。

東漢的無神論者王充曾有過“人死如燈滅”的結語，認爲人死之後萬事皆休，然而後世的出家人對這句話則另有不同的看法，他們認爲人死之後就像走在燈火盡熄的黑暗中，不知要過多久才能到達光明的極樂彼岸。我不管這兩種說法究竟誰對誰錯，在這黑暗中行走，我卻有了些許後者的感受。

一陣清鮮的山風掠過，不知何時我已回到了大雄寶殿前。皎潔的月光透過雲的臂彎傾灑在那尊巨大的香爐上，浮起一層層斑駁的銅鏽。

我仰頭淡淡一笑，舉步回到了宿舍。悄悄開門進去，窗外樹影斑駁，師兄們香睡正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