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趕會唱戲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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農曆九月初九,這一天對於我的故鄉來說是不同尋常,對於故鄉的人來說不亞於過年,因爲這一天是我們村的“會”。

趕會唱戲散文

“趕集”在我的故鄉叫“趕會”,我不知道故鄉的人爲什麼這樣叫,只知道人們都這麼叫。“會“和“集”都有人多會面的意思吧,基本屬於同義詞,但“集“的買賣成份更濃一些。“會”並不是每個自然村都有,據說它的有無取決於村裏人口的多少,我們村與鄰村比算是大村,得以有“會”是理所當然的事啦,這着實讓鄰村的人羨慕嫉妒甚至恨,兒時的我曾聽到過這樣的對話,鄰村一婦女恨恨地不無遺憾地說:“咱村什麼時候才能象人家洪相村一樣揚眉吐氣?”這話正好被我們村的一老漢聽到,“下輩子吧!”那揚起的眉,說話的強調,滿臉的自豪,活脫脫象打了勝仗的將軍。

當然,“會”的擇日對於鄉下來說那是頭等的大事,怠慢不得,更不可三六九胡亂來定,那一定要請有名氣的陰陽先生掐算,盤問過“神”後來擇,“會日”定下後,儀式是少不了的,據說在第一次定會日,大隊(那時還不叫村委會)的幹部就會在大隊院子裏擺出蒸得麪食、殺的豬等貢品,上上一把把的香,燃放鞭炮來祭天敬神,在煙霧繚繞中一個個村幹部逐一跪拜後,會日纔算真正地落定。

鄉親們因“會“走路腰桿挺得直直,腳板踏得脆脆的,連說話的底氣都是足足的。他們更熱衷於拖家帶口、三五成羣、嘻嘻哈哈地去“趕會。”

“會”的地點基本在村裏的“繁華”街道,一般都在供銷社所在的那條主幹要道上,會日的前幾天早有人把街道掃得乾乾淨淨,連臨街屋背後的牆面的標語都要重新重新描紅,那可是村的臉面,鄉下人是要面子的,這是一個村的名片,豈能馬虎得了?做買賣的早早把棚子搭好,小本生意的把某某某佔用白線圈起以警示,其他人自會領悟,鄉親們以他們的方式建立起屬於他們的秩序,並以不成文的規定遵守着。逢會唱戲是必不可少的,村裏早派人去與晉劇團聯繫,山西人都喜歡看山西梆子,所以每年唱得幾乎都是晉劇。

這種忙碌會傳染到每個農家小院,漢子後生早把院子歸置得井井有條:劈好的柴火碼得整整齊齊、院子掃得乾乾淨淨、牆上掛得農具物什規規矩矩。嬸子大娘忙着糊窗戶、收拾家、發麪蒸饃、拿出瓦罐來生豆芽、再捉襟見肘也要割上二斤肉燉好備用,即使打腫臉充胖子也不能讓親戚笑話,鄉里人的面子比金子還金貴。那情景足以和過年相提並論。漢子在婆姨的驅使下早把丈母孃接來,那可是重要人物,是萬萬落不得的。

平日寂靜冷清的村裏一下熱鬧起來,十里八村的大人小孩象潮水般涌進村裏。來趕會的除了人,還有自家養的雞鴨豬羊、兔鴿鳥獸統統地帶到“會”上,或者把自家自留地上產的五穀雜糧帶上,除了用貨幣流通外,鄉親們還遺留着物物交換的傳統。

那條叫“會”的街道上人頭攢動,水泄不通,被一個個人影重疊着覆蓋着,被一浪浪的嘈雜驚擾着淹沒着。街上飄着牲畜味、飯菜味、人氣味、瓜果味······各種味道的大雜燴,雜七雜八很難辨清,多少年那種味一直飄在我的記憶裏,我美其名曰叫“會味”。農家把式徘徊在牲口市場,左瞧右看、前撫後摸,一番比較掂量、討價還價後,帶着一臉的滿足,牽着一生的喜歡離去;精打細算的農婦在斤稱上眼睛比核桃還大,完了不忘再隨手添點,遇上斤斤計較者阻止是難免的,農婦不甘示弱,扯着嗓門嚷嚷“高稍點。要不下回就不買你的了。”不等爭辯就拿起東西擠進人海里,還爲這點蠅頭小利沾沾自喜,賣者自知遇上難纏的主,也就不再做無望的辯解,便憤憤地說:這娘們,真摳門。新媳婦牽着自家母親的手,不住地問:娘,你想吃啥?當孃的總會說這不如自家種的好,那不如自家院子裏產的好。瞭解孃的女兒便自顧自地各樣買點,當孃的一邊喜滋滋地吃着,一邊不住地叮囑女兒過日子要精打細算,勤儉持家諸如此類的話,女兒便不住地點着頭,完了來一句:“我的娘,知——道——了——”後三個字往往有長長的尾音。

那時,我和弟弟一般是牽着爺爺的手去趕會,因爲爺爺最疼我們,也知道我們喜歡啥,最關鍵的是捨得爲我們花錢,這一點至關重要。爺爺是飼養員出身,去逛騾馬市場那是肯定的,但必須得餵飽我和弟弟的胃才行。記得那時我們最喜歡吃的便是五毛錢一碗的羊雜割,還有染着五顏六色的蛋蛋糖,吃飽喝足後,弟弟便央爺爺買氣球、我也一定會讓爺爺給我買紅頭繩或髮卡,等爺爺滿足我們後,才拉着我們擠過人羣到街道盡頭的騾馬市場,爺爺的專長就派上用場了,幫着這個看牙口,幫着那個估價,一副資深行家的派頭,這時,爺爺就會把我和弟弟抱上馬背,我們就看那熙熙嚷嚷的人羣,看那紅紅火火的場面。聽着那不遠的戲臺上傳來的鑼鼓聲,我們知道戲要開場了,心便癢癢的,嚷着要爺爺帶我們去。

“會”在落日的餘輝下散去,但熱鬧並未散去,而是轉到了戲院。

戲臺就在學校的院子裏,它的歷史我沒考證過,但那一定是父輩們看不見的歲月,從外表看:老了!每次“會”前,村裏都要把戲臺向外臨時擴展,裝扮。儘管不大,但它作爲村裏的手背伸進每個鄉親的自豪裏,就是這個小戲臺足以讓精神生活貧瘠的鄉親們滿足,在辛勤的勞作後得以片刻的歡娛。平時它就當我們的教室,到冬天就用臨時的門面擋上,數九寒天很難對付,常常把我們的手腳凍僵。遇上唱戲,我們要放長假,這一點是最令我們盼望的'。

戲一般一天演兩場,村裏吃兩頓飯,第一場在早飯(是上午10點後)後到12點到5點前,第二場是在7點左右到11點左右(晚飯是在5點左右)。我們吃過飯搬個板凳早早來到戲臺前,撿最好的位置坐下,並擺上好幾個板凳佔地方,等待着家裏的其他人來,弟弟是坐不住的,不到一分鐘就跑得沒了人影,這時我心裏惦記着那些花花綠綠的食品,可這些板凳離不開人。終於等到姥姥她們來了,才擠出人羣,沿着戲院的周圍搜索一番,一直到鑼鼓聲響起纔回到座位上。

“今晚是王愛愛出場,好好看。”戲迷姥姥看我們屁股底下象有針一樣坐不住,便警告我,但聲音裏分明是慈愛。弟弟根本不管這些,自顧自地擠進擠出,我卻漸漸坐下來,倒不是懼怕姥姥,而是心裏惦記着王愛愛長什麼樣?讓姥姥媽媽她們這一輩這樣癡迷。

伴隨着丁丁幫幫的鑼鼓聲,幕布徐徐拉開,在一片燈光下戲開演了,上演的是晉劇傳統劇目《打金枝》,歡呼聲口哨聲中此起彼伏,我知道只是人們期待已久的王愛愛出場了,至於她穿的什麼,唱腔怎樣委婉纏綿,怎樣韻味十足都不是我關心的,尤其是一句話咿咿呀呀好長時間才能表達,那種拖腔拖調的方式真的讓人昏昏欲睡,好在當時他們的唱詞打在戲臺兩側的白色幕布上,讓我的上下眼皮隔離,深深地吸引我的是劇情,我知道了有個刁蠻的公主,有個打了金枝玉葉的駙馬,還有開明的皇帝母后。看到悲痛處我會淚水漣漣,並偷偷拭去,恐怕別人發現難爲情,但還是被細心的姥姥發現了“丫頭,你能看懂?”姥姥一臉的驚訝,便提幾個她認爲很深奧的道理來考察我,見我回答如流,便不住地分人就誇我聰明,每每這時,我覺得比吃了五顏六色的蛋蛋糖還美。於是回家便把整個故事繪聲繪色地講給家裏人聽,我講故事的能力也許是天生的,真的一個咯噔都不打,那份自豪感一直由家裏延伸到學校,纏繞在我的整個童年。

身在鬧市,心浸噪雜,沒了心境,好多年沒趕過家鄉的“會”,沒看過屬於家鄉的“戲”了,,好多年沒有做有關故鄉的夢了,但今天突然想起故鄉,想起“趕會”想起“唱戲”,往事無比清晰地再現,大概是接近故鄉的地氣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