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依舊在吹散文

這裏是一片廣闊無垠的戈壁灘，看不到草叢，樹木和河流，甚至一隻蝴蝶，一個飛蟲對於我們而言都是珍稀動物，在這裏你會深切地體會到生命的可貴，即使是一個渺小的螞蟻也是一個能給我們帶來喜悅的生命，你會不捨得去傷害它；這裏一年只刮兩次風，每次要刮半年，狂風襲來的時候，黃沙一片，鋪天蓋地地捲來，讓人猝不及防，直打得臉生疼，睜不開眼睛，即使吃飯的時候，嘴裏面仍然有一種咔咔作響的感覺，風颳石頭滿地跑是最形象的形容；這裏常年乾旱少雨，一年通常有兩次降水量並不大的雨，下雨的時候，我們會毫不猶豫地把自己投身於其中，任雨水洗刷自己的軀體和靈魂，我們在雨中縱情的歡呼，跳躍，說着或許只有自己才能聽懂的方言，唱着那永遠也記不全歌詞的歌謠。這裏就是被人稱爲“生命的禁區”——新疆哈密地區淖毛湖鎮。

淖毛湖鎮是一個邊境鎮，距離中蒙邊境只有五十公里，在中國的地圖上它是不起眼的雞背上的一根毛，驅車前往，不小心可能已經到了邊境線。

在這裏，我已經生活和工作了四年。

因爲淖毛湖地區蘊藏着豐富的煤炭等礦產資源，所以這裏吸引了大大小小的能源企業，伴隨着的是大量的外來務工人員。而我，一個在新疆上完大學並且專業是採礦的.畢業生也就自然而然地來到了這裏。

四年的時間，彈指一揮間，而我也已經從當年那個意氣風發的學生變成了現在更加沉穩的自己，不變的卻是自己的那份對於理想的執着和內心深處最淳樸的善良。

我的家鄉在河南，是古時被人稱爲物華天寶的地方。時過境遷，這裏如今成了省級貧困縣，大量的本地人員外出務工。打工——蓋房——娶媳婦，這已經成爲了一個循環。如今兒時的夥伴已大都認不清原來的模樣，“少小離家老大回”說的就是這種情況吧。對於故鄉，我總有一些難以割捨的情感，這裏留有我最初的夢想，我最純真的笑容，我最純潔的感情和最浪漫的回憶。我愛這裏，愛這裏的一草一木，河流裏的每滴水，每條魚。

對於親人，我更多的是愧疚，因爲路途遙遠，我通常一年只能回家一次。沒能在父母身邊盡孝也是我心中的痛。

我就這樣在戈壁灘上重複着每天的工作，測量，施工放線，現場管理。生活就這樣慢慢地過着，而我也沒有任何多餘的想法，覺得這樣挺好。

修文是我的一個很好的哥們兒，我們都是那種沉默寡言的人，但是我相信我們有着不亞於別人的豐富的內心情感，只是不善於表達罷了。

一個炎熱的下午，從現場下班回來，修文走到我跟前壓低聲音對我說：“待會兒咱們到外面的山包上去溜達溜達吧！”

“外面那麼熱，出去幹嘛呀。”我不理解。

“有些話我想跟你說。別磨嘰了！”修文有些急了。

“好好，我去帶兩瓶水。”用水龍頭的涼水狠狠地衝洗完我那曬得發紅發燙的臉，我從牀下取了兩瓶礦泉水，走出宿舍，他正在等我。

“走吧。”他面無表情地說道。

我很納悶，他今天的表現很反常，我相信他一定有話要對我說。

我們並肩往上爬，一口氣爬到了戈壁灘上一個山坡的頂部，當我剛要氣喘吁吁地坐在地上的時候，修文扭過頭對我說：“楓，你聽說過溫水煮青蛙的故事嗎？”

“怎麼沒聽說過，那不是老掉牙的故事嗎？”

“是的，故事已經被傳播過很多次了。可是，我今天要說的是我們現在已經成了那隻青蛙，曾經的理想，你都忘了嗎？”他目視着我。

我不敢正視他的眼睛。

“我們一定要超越自我，你行我也行，相信自己，從明天起做一個努力的人。因爲有些地方更需要我們，更能展現我們的價值！”他堅毅的面容至今仍烙印在我的心裏。

從那以後，下班以後再也看不到他的身影，總是自己在宿舍裏擺上個小桌子，放上一些課本，寫寫畫畫，他的燈一直亮到很晚。

六月的一天，他收到了蘭州大學的碩士研究生錄取通知書，那一瞬間震驚了所有人，而我卻因爲一分之差落榜，仔細想想還是自己的意志力不夠堅定。我默默地祝福他，敬佩他，終於可以取走自己喜歡的道路。

臨走的前一晚上，他喝了很多酒，說了很多話，彷彿把這幾年的心裏話都說了出來。

第二天，他還在返回的火車上，我收到了他的一條短信：

鳳翔萬里兮睥睨九天，

玉龍潛淵兮吞吐四海，

我佇於狂風兮，

枉自喟嘆，

極目遠視兮，

狂沙障目，

崢嶸歲月遠逝兮，

白駒過隙，

前路漫漫居無定兮，

家國天下。

一瞬間，我淚流滿面，我想知己大約都是如此吧。

沿着修文的足跡，我艱難地前行着，第二年我也收到了通知書…

此刻，我又回到了魂牽夢縈的故鄉，站在綠樹成蔭的小河旁，呼吸着鄉村新鮮的空氣，彷彿一切纔剛剛開始，閉上眼睛，內心純粹得就像剛剛出生的嬰兒。

這天晚上，躺在牀上，我又夢到了狂風襲來的戈壁灘，夢到了修文和曾經並肩作戰的工友，狂風依舊在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