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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命的依戀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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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來年中,我親眼見證了好幾位親人的過世,親眼看着他們的生命好像流沙,一點點從指縫中流盡,無論我如何的想攥緊,終究還是陰陽相隔難以挽住生命的腳步。那種被壓抑的痛和強忍的淚水,那種經年難忘的思念和回憶,是未曾經過和無關痛癢的人所難以體會的。

生命的依戀散文

那一年,孩子爸爸出了正月便睡倒了,就如一個長途跋涉在嚴寒風雪中的人耗盡了體力熱量,一旦坐下,便再也起不來,我鼓勵他站起來,不能睡下,但他置若罔聞。不是他不想,是他生命的源泉已經瀕臨枯竭,生命的齒輪已經鏽蝕難轉,他的掙扎已然微乎其微無濟於事。

他曾說:我不會像那些病人一樣躺在牀上遺累家人,我寧願用手指去捅電門結束自己。

可是,當他真的到了臥牀不起的時候,他卻懷着強烈的求生慾望,苦苦乞求家人救救他,侵入膏肓的病魔折磨蠶食着他的肌體,難以忍受的劇痛讓他生不如死,那時候,他連捅電門的能力都喪失殆盡了。

一具形銷骨立的軀體讓人不忍直視,一雙顯得更大的眼睛在生與死的空間梭巡,束手無策的我除了垂淚迴天無術,眼睜睜看他絕粒二十六天後離開人世。留在世上最後的形象和眼底的依戀伴隨我十多年難以消除。

英雄一世的父親沒有在生命的盡頭喪失尊嚴,直到最後一刻,他的微笑都不曾離開脣邊。他的信條是,除非我不能動,哪怕能走一步,我也會走得像樣。他這樣說,也是這樣做到了。雖然他無可避免得骨瘦如柴,但他的倔強堅忍與兩眼蘊含的毅力爲自己一生劃上完美的句號。

父親是堅強的,但作爲兒女,我們怎能不知道他對人世、對親人的依戀?當白髮人送黑髮人的悲傷湮滅了他求生的本能而拒絕治療時,即將與早逝的小弟相聚與對生者的依戀孰強孰弱?恐怕只有離世的父親最清楚。他走得很決絕、平靜,從凌晨的離開直到下午,身體是溫熱的`,彷彿他並不曾離開,只是疲累之後一場舒服的小憩。可是,他就此再沒醒來。

父親和母親在幾十年的婚姻中從沒有過一句齟齬,無論日子過得富足還是捉襟見肘,始終是平和的,父親走後十一個月,終於將母親召喚到身邊。母親的走,沒有父親那麼從容,她吃盡了苦痛,當我們姐妹三個圍在母親的身邊,守着時而昏迷時而清醒的孃親,聽她清醒時斷斷續續交代着永遠不放心的兒女家事,昏迷時痰喘如一團白絮在喉嚨口翻轉,那種窒息之感,不僅昏迷中的母親感覺到,也牽動着我們的心好難受。

母親的一生,似乎全爲了丈夫和兒女而來,嘔心瀝血所掛念的全是別人,唯獨沒有自己。她沒有俊美的外貌,她只是個極平凡極普通的女人,但她給我們的是山一樣的依靠,水一樣的柔情,她給予我們的安全感甚至遠遠超過父親。在我們心裏,她是世上最好、最偉大的媽媽。她想給我們最好的愛,她想毫無保留地給予她的全部,她從沒有顧及自己的丁點享受,她懷着許多許多的遺憾離開這個世界,離開她深愛的兒女,一步三回頭地走向了父親。

十來年了,對離去親人的記憶沒有淡薄,思念之情愈久彌堅。但命運之神似乎並不眷顧我們,一而再地任死神從我們身邊帶走親人。當我又一次踏上回家之路,見到妹夫的時候,簡直難以相信那個蜷縮在一堆被窩裏的人是他,腦門上因車禍留下的凹坑顯得更深,眼睛大而無神,偶爾露出的兩根小腿像兩截經火的焦棍……

翻看他十八歲時那張身着軍裝的照片,照片上的他光彩照人,遺傳基因讓他的兄弟姐妹們擁有絕好的皮膚,白裏透紅,用“吹彈即破”來形容絲毫不爲過。他曾經年輕過,意氣風發過,幾十年與妹妹風雨同舟歷盡艱辛,卻倒在兒女剛剛反哺盡孝的時候。

多少次,當我風塵僕僕回到家鄉時,他總是一句淡淡的寒暄和淺淺的微笑而已,但是,每天清晨變着花樣的吃喝,廚房裏他那忙碌的身影,給了我們多少家的溫暖和愜意的享受。他討好着大家的胃,慣壞了我那妹妹都不知道柴米油鹽放在哪裏,他不因自己的少言寡語而讓兒女們忽視,在家人心裏,他是口渴時一杯冷熱相宜的水,是飢餓時一碗可口的飯食。

年前,我曾說:等我回來,我想爲這個妹夫親手做幾次飯,彌補一些從前飯來張口的愧疚 ,當我終於從遠方歸來,終於可以站在他的廚房時,心酸地看到他已經咽不下精心製作的飯食,他說,我什麼都想吃,可是,我什麼也吃不下…… 他說,我還想再活四五年,我想看着小丫頭出嫁,看到兒子結婚……

妹妹暗地垂淚,親戚陪着嘆息,孩子們細心照料,花着明知沒用只求延長哪怕是一天、一小時的屬於他的陽世的時間,擔心分分鐘他都會突然的離去。

每個人都是赤條條地來到世間,也終有一天會離開這個世界,死神不因爲人的富有或貧窮而網開一面。生老病死是大自然的規律,是人類無法逾越的規則,但面臨生離死別的訣別,又有幾人能夠坦然面對?死者如煙散去,留給親人的,是長久的思念和孤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