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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場荒蕪的旅行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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窗外雪花飄飛,卻不能目睹雪的漫舞和晶瑩。三十多年的生命中,每一個最初飄雪的日子都是我最興奮的時刻,回想在雪中狂奔的情景,腳下的那種咯吱聲卻是我最爲動聽最值得懷念的音樂。

一場荒蕪的旅行散文

從沒有想到如小鹿般敏捷的我竟然會被釘在牀上一動難動。一夜之間,敏銳的心進入了黑暗的隧道,四周淒厲的風聲吹得我黑髮白雪飛揚,吹得我朱顏滄桑流殤。生命,被禁錮在病榻上,我像掙扎在泥潭中的魚,睜着憤怒的眼睛,任淚水在絕望中滾落成一條幹涸的溪流。

是誰無情地剝奪了我站立行走的權力?誰又能給我一根柺杖支撐起我枯藤般的生命?近乎哭求的發問在潔白的病房四面撞擊,發出了金屬撞擊般刺耳的聲音,一串串擠扁了的音符迴盪在我灰暗的天空中,無力地蔓延並長長地呻吟着。

屋內很暖,卻化不開冰雕般的心!由最初的哀嚎冷靜下來,表情木然的我失語了!面對關愛和鼓勵,除了穿破夜幕的嘆息,我還能說些什麼?生命進入了倒計時,那種無助驚悸得我冷汗涔涔,摸着傷口,叫不出一聲痛;抓着胸口,喊不出一聲苦!

輾轉悱惻的回憶像一支強心劑,讓死寂般夜發出了亡鬼的魅惑!我曾經是黑夜的孩子,用玩世不恭的眼神挑戰過黑暗,天生的頑劣把夜幕撕裂了無數個口子。我雀躍在夜的傷口上體味着另類的快樂。如今我輾轉在夜與晝的邊沿,在黑夜裏拒絕黑暗,在黎明中期盼光明。

屋子裏很靜,靜得像座墳墓,埋葬着苟延殘喘的我。偶爾憑弔的身影壓抑着悲傷,像孤獨的壯士回憶馬踏殘月的背影,紀念橫渡歲月的悲壯。良朋對坐,爲賦新詞說病酒!自嘲般的安慰如一片樹葉落入一潭死水之中,擊不起半點漣旖,卻驚出了自己窩藏許久的淚水。

一直亮着的燈突然滅了,瞬間被黑暗包圍的我驚叫不已。護士把半截蠟燭蹲在窗臺上,氧氣瓶輸液架等搶救生命的器械,在搖曳的燭光中變成一副副恐怖的圖案,像魍魎鬼怪在翩翩起舞。我像只醜陋的小老鼠把自己瑟瑟發抖地藏在被窩裏,豎立的耳朵傾聽着魔鬼的腳步聲,缺血的心從嗓子眼裏使勁地朝外躥。肌膚上迅速凸起的雞皮疙瘩如一座座小山丘,壓得我呼吸急促頭暈目眩,隨時都有虛脫離去的可能。分不清虛汗淋漓還是淚水漣漣,我就像一隻落水的狗,叫不出深入骨髓的痛楚。

手機突然響起,嚇得我大聲尖叫,遠方的老師那雙大手總會在關鍵時刻救我於危難之中。他好像就站在我的面前,誇張的輕鬆中掩藏着焦急,溫暖的安撫抵禦着經經脈脈浸透到頭髮絲中的恐懼。同病相憐的他忘記了自己的苦痛,挾持並拉扯着我渡過了一次次險灘和絕境;強顏歡笑地高舉着一座燈塔,那盞熟悉的燈火,照亮了我黑暗的人生。

燈光再次亮起,痛到骨髓的哭嚎給死寂般的病房增添了幾分陰森。一位年輕的病友從窗戶飛撲而下,把瞬間的悲傷留給了親人,給難姐難妹們的心頭壓上了一塊巨石。挽救生命的氧氣能解決胸悶氣短,可又怎麼能緩解精神的的衰竭和絕望?那些常規或非常規的治療在癌症面前,除了苟延殘喘,就是拖垮一個家庭!即使化療或放療扼殺了癌細胞,可怎麼能掃蕩殘留在內心的陰影?

我是病區裏最年輕的病友,生命的腳步並不因爲年齡的大小而改變它死亡的速度,諸多的關注和同情使我比別人多了特殊的'關愛和照顧。最好的醫院裏最好的病房,資深望重的醫護人員給了我最專業的治療。一支進口藥物也許是我一年的薪水,豈不知在延長生命的同時也延長着我的痛苦和愧疚?沒有創造下業績的時候,我有什麼理由去接受饋贈浪費財富?與其耗巨資挽救一條殘缺的生命,不如在山區建幾所學校,資助更多的學生開始演繹新的生命。

我的腦子裏一片空白,想象着離去的病友。雖然素昧謀面,但我深知她與我有過相同的病痛和迷惘,只是此刻的她在我未知的世界裏逍遙自在去了,而我卻不得不躺在這裏,不僅忍受着她帶給我的恐懼,還承受着來自心靈深處的譴責和質問。我不知道她是像小鳥一樣飛翔着尋找下一個方向,還是像葉子一樣墜落了開始新的生命,但我在自己痛苦的同時爲她感到莫大的幸福。

我很想送她一程,但雙腿無力的我無法走出病房,她的此刻就是我爲時不晚的下場,但要需要多大的勇氣和力量?爲了壓抑我的極度悲傷,白色的被子最終被我撕裂爲一朵朵白色的花朵,也許,這是我祭奠她的唯一方式!當然這包含着我的自私,在另一個世界裏她比我去的早,不久的將來我隨她而去的時候,希望我們能成爲朋友並能得到她的照顧。

從窗戶飄落的她,最終沒有飛起也沒有落下,而是被掛在電線上,就像肅殺的冬季靜立在電線上的麻雀,保持着永遠的沉默。我爲她欣慰,沒有骨碎顏裂鮮血飛濺,沒有悲愴哭嚎怨地咒天,生命的最後能有這樣的結局該是多麼地幸運?能有如此地淡定從容又是多麼地美好?我能想象到她的決絕,但我相信她不是妥協,而是解脫。

在新年的鐘聲快要敲響的時候,她用一次漂亮的飛翔把生命怒放成一束花火,在病友們的心頭一閃而過,面對命運的安排,無論是接受還是挑戰,都有着篤定的信念或選擇。無論她玩火自焚,還是浴火重生,那一瞬間的勇敢保持了最後的尊嚴,我仰望的同時爲她鼓掌。窗外銀裝素裹,飄飄灑灑的雪花也許是蒼天晶瑩的淚花,哀悼着一個生命瞬間的離去。

曾以文字爲生的我,把來自靈魂深處的孤獨在反譏和矛盾中游離出屬於自己的風格,雖然低沉,還足以剜肉補瘡飲毒療傷。然而,任憑思維的觸角伸向精神世界的幽密之處,任憑反叛的鋒芒從喉管刺出,面對突如其來的災難,我又能悖逆出什麼?

寒夜如鐵,浸透了誰的雙眸?淚水結成的冰凌凍結了誰的心事?風聲蕭瑟,穿過城市的夜空,一匹絕望的蒼狼嘶嘯在病牀上。在生靈的血淚裏,在精神的廢墟上,想奮蹄揚雪頭顱高揚,卻不知怎麼擡腿如何挪腳?想重鑄生命的殘劍,卻不知怎樣揮錘如何淬火?

我知道時間倉促,萎靡的我雖然終日沉浸在玩弄文字之中,卻沒有留下輝煌的成績,那尺把厚的手稿凝聚了師友殷切的厚望,那斑斑血漬的文字記載我內心深處的痙攣。一聲嘆息,關閉那抽搐疼痛的目光,明明是悲劇的主角,爲什麼要去扮演喜劇的色彩?一條生命,一場夢境,如戲劇般恍惚迷離。

任風雨肆虐寒霜侵蝕,重複得不能再重複的鼓勵,溫暖得不能再溫暖的安慰,焦灼得不能再焦灼的面孔,使我荒漠的心一陣陣地反酸,那無以報答的恩情將使我寂寞的生命成爲一個齷齪的祭品,那空洞蒼白的人生將使苟延殘喘的我在歲月的神臺上風乾爲一把觸心驚目的笑柄。

在這寂靜的午夜,寫一首輓歌,爲生命找一個出口。每一個人都是睜着好奇的眼睛光溜溜地來,緊閉雙眼赤條條地去,兩手空空,不帶走一片雲彩。惟有一張蒙臉紙,表明你曾經來過這個世界,曾爲周圍的親朋做過一些事情。

其實,無論誰都是一個匆匆過客,都在進行一場荒蕪的旅行,經過了,就要知足,就要學着忘記!活着,永遠在尋找的路上;而死了,才找到最後的歸宿!

窗外飛揚的雪花,像凌空飄舞的仙子,灑下一片聖潔。可是,誰能知道它將飛向何方?誰又能預測有限的生命將終結在何時?飄泊的靈魂又將棲息何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