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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葦鶯散文隨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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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葦鶯散文隨筆

清晨,沿着白河往上走,在一片草叢中,看到幾隻棕褐色的鳥,飛來飛去,不停地跳躍,不時響起一陣刺耳的鳴叫。這叫聲是那麼的熟悉,從記憶中一躍而出,它讓我想起了家鄉的蘆葦園,想起了蘆葦叢中,一種叫大葦鶯的小鳥。是的,這鳥,就是久違的大葦鶯。

大葦鶯,一種小型雀鳥,背部黃褐色,腹部淡棕褐色和乳白色,尾巴也呈褐色。整體看,大葦鶯是很不起眼的小鳥,沒有華麗的羽毛,沒有婉轉的鳴聲。它在衆多雀鳥中,極其普通,很難被人關注。

但是,就是這種普通的鳥,它留在了我的記憶中。很多年過去了,聽到它們的叫聲,我的記憶瞬間甦醒,一種叫大葦鶯的小鳥,就出現在我的眼前。甚至不用看一眼,就回想起它們的模樣。大葦鶯,它已在我的記憶裏紮下了根。

對大葦鶯的印象,來自於它們的鳴叫聲。這種鳥,叫聲響亮刺耳。“嘰—嘰嘰嘰嘰嘰嘰嘰,嘰—嘀嘀嘀嘀,嘰—喳喳喳。”一連串的鳴叫聲在天空中迴盪,站在很遠的地方,你就能聽到它們富有音韻的鳴叫。

大葦鶯,不是你想見就能見到的鳥,山林裏,你看不到它們的身影;田野裏,你也很難看到它們的身影。大葦鶯,它們是一種特殊的鳥,它們的生存空間,就在葦叢中,築巢生活,生兒育女。偶爾,在靠近水的草叢中,在丘陵的灌木叢中,也能看到它們跳躍、攀援、鳴叫。但是,這樣的機會並不多。

我與大葦鶯的接觸,是在少年時代,在家鄉的葦園裏。七八十年代,在我生活的老家,有很多葦園,大的十幾畝地,小的三五畝地。每片葦園下面都有一個堰潭,葦子就在二道堰裏面生長。也或者是一條小河,靠近小河的灘塗地,就是葦子生長的地方。

能記得起的葦園有很多,南溝葦園,杏樹溝葦園,東溝葦園,楝樹溝葦園等十幾個,每年夏天,我們一羣小孩就到葦園裏抓魚摸蝦,大多的葦園都靠近小河和堰潭,夏天下雨漲水,小河和堰潭裏的魚,順水而上,游到葦子園,大水落後,魚就留在葦子園裏,我們就沿着葦子園裏的排水溝抓魚。或者是捉鳥偷割葦子,捉鳥捉的就是大葦鶯,然後割點葦子,回去扎鳥籠。雖說葦子扎的鳥籠不結實,但外觀好看一點。因此,除了用芭毛杆扎鳥籠外,就是用葦子扎鳥籠。

很多時候,我們無所事事,就坐在葦子園,仰着臉看天,一邊看天上的白雲,看天上飛過的鳥,看在地裏擺弄莊稼的人。一邊聽大葦鶯沒完沒了地鳴叫,聽煩了,撿一塊石頭,往葦子園丟石頭轟鳥,看着鳥嘰嘰喳喳驚飛而去,然後呵呵大笑。

葦園、大葦鶯盛滿了我們童年和少年時代快樂的笑聲。多少年過去了,那笑聲至今依然在天空飄蕩。

我喜歡在記憶裏搜尋,尋找與一片葦園,尋找與一種名叫大葦鶯鳥的有關的人和事。那些蟄伏在歲月深處的時光片段,隨着記憶慢慢甦醒,畫面漸次展開。

在南溝的那片葦園裏,一個少年和一個女孩的身影,越來越清晰。那個少年,留着長髮、臉龐清瘦,但眉眼間透着俊秀;而那個女孩,扎着馬尾辮,杏眼柳眉,面若桃花。那個少年是我,女孩叫蕾,一個小鎮上的姑娘,自小在舅舅家長大,我們是童年的'玩伴。在那片葦園裏,我與蕾,度過了一段美好時光。

最初去南溝葦園,並不是去抓鳥,是去抓魚,給蕾改善生活。蕾是鄰居的親戚,時常來串親戚,慢慢就玩熟了。那個年代,生活清苦,沒有肉類,也沒有蛋類,甚至連新鮮的蔬菜也吃不到。於是,抓魚摸蝦,成了我們改善生活的唯一途徑。

南溝葦園,緊連着小河,小河通着大河,夏季汛期,大河裏的魚迎着渾水逆流而上。山裏的水,來得迅猛,落得急速,遊進小河的魚,因水位下降,有的遊進了稻田,有的遊進了堰潭,還有的遊進了葦園。南溝的葦園,就成了魚的集聚地,鯽魚、鯉魚、鮎魚、白條,種類衆多,在葦子園的排水溝裏游來游去。

第一次走進葦園,蕾就被“嘰嘰呱呱”鳥叫聲吸引,走進葦園,蕾四下張望,很快,蕾就找到了懸掛在葦叢上的鳥巢。但那時鳥正產卵,沒有幼鳥,蕾有點失望。蕾對我說:“給我捉一隻鳥吧!”

蕾的意思是想要一隻成年的鳥,但我知道,成年的大葦鶯並不好抓。我回去後,弄了幾個鎖鳥的套,固定在大葦鶯的鳥巢邊,但幾次都沒成功。我下的鎖鳥的套,都被大葦鶯成功地解套。第一次發現,大葦鶯,是一種狡猾的鳥。

鳥是沒有抓到,但捉了不少的魚,大都是三四兩重的鯽魚。鯉魚、白條和其它的魚,遊速較快且機靈,還沒摸到它們,就迅速地跑掉了。只有鯽魚,笨頭笨腦的,藏在水草叢中,一摸一個準。還抓了不少泥鰍,泥鰍是在葦園上邊的泥溝裏,把水排幹,用手把泥翻開,泥鰍就出來了,一條條撿起來,丟到水桶裏,很省事。

蕾是個奇怪的姑娘,不吃鯽魚,喜歡吃泥鰍。她喜歡油炸的泥鰍,炸得焦黃焦黃,她從泥鰍的頭部吃,吃得一點不剩,連泥鰍的脊骨都吃了下去。她吃泥鰍的樣子,很可愛,也很殘酷,提着泥鰍的尾部,放到嘴裏,吃速很快,只是一瞬,那泥鰍就不見了蹤影。然後再提起一條泥鰍繼續吃,一次能吃二三十條,吃得滿嘴都是油。

在我的印象裏,蕾是完美的。我從她的身上,找不到一絲的缺點。唯獨她吃泥鰍的樣子,有點不雅。

沒有抓到鳥,蕾有點不甘心,她回去的時候,對我說:“我過幾天再來,到時候你一定幫我抓一隻大葦鶯。”我知道蕾會來的,這裏對她來說,就是她的家,她從小就在舅舅家長大,來一趟舅舅家,如吃頓家常便飯。

夏天,天有點熱,這個時節,剛割罷麥,正在插秧。大人們都在忙農活時,我去了南溝葦園。這個葦園,一直牽着我的心,抓不到成年的鳥,抓一隻雛鳥,哄哄蕾開心,是我當時的想法。

蕾也許很快就會來的,如果蕾來了,我沒有捉到一隻大葦鶯,也沒給蕾找到一隻小鳥,蕾會不高興的。我不想蕾不高興,蕾不高興,我也會不高興的。

葦園很大,十幾畝地,葦叢萋萋,鋪青疊翠,稠密的的蘆葦,密不透風。我在葦叢裏穿梭,尋找大葦鶯的巢。找到了幾個鳥巢,裏面還是鳥蛋。鳥蛋橢圓形,光滑圓溜,有的是綠白色,有的鳥巢的的鳥蛋是藍綠色,蛋殼上佈滿褐色或橄欖褐色斑點,也有黑灰色或灰色小斑點。蕾要的是小鳥,不是鳥蛋。終於,在靠山坡的一片葦叢裏,我找到了一個鳥巢,裏面四隻小鳥,看到我,張着小嘴,“唧唧”地叫。

大葦鶯的巢,算不得精緻,但築得很結實,看似是掛在三兩棵葦叢上,吊在半空,玄玄乎乎的。但任憑葦叢隨風搖擺,小小的鳥巢十分牢固,像用膠水粘在那裏,從不脫落,甚至連一根草莖也不會飄落。

鳥巢呈杯狀,主要由蘆葦葉、枯草莖、草葉、花梗、植物纖維及蜘蛛網絲編織而成。巢內墊有乾草葉、細草莖、鬚根等,裏面摻雜着一些鳥的羽毛。看着鳥巢裏張着嘴的小鳥,我想摸摸這些可愛的小鳥,但剛伸出手,我又縮了回去,我怕把鳥巢弄亂,也怕在小鳥的身上留下什麼氣息。鳥是很靈性的,一旦有人動了它們的巢,很有可能,它們棄之而去。

大葦鶯是一種很警惕性很高的鳥,當它們遇到危險時,用爪子緊緊地抓着蘆葦,緊貼在蘆葦稈上,在蘆葦葉的遮掩下,一動不動。也許,此時的大葦鶯,正躲在葦叢裏,注視着我。我扒開蘆葦,向四周看看,並沒有發現大葦鶯的影子。

鳥巢裏的小鳥,還在傻乎乎張着嘴,等着我給它們餵食。我走出葦園,在一片草地上抓了幾隻螞蚱,每隻鳥嘴裏放了一隻小螞蚱,它們仰起脖子,很快把螞蚱吞了下去,然後又仰起頭,張着嘴。我知道,不能再餵它們了,吃多難以消化,弄不好就撐死了。我拍了拍手,分開葦叢,走出葦園。

剛走出葦園,身後就傳來一陣“嘰嘰喳喳”的鳥叫聲。幾隻大葦鶯在葦叢上忽閃着翅膀,在葦叢上不停地跳來跳去,鳴叫不息。這鳥很奇怪,叫一會就變換着位置,然後再叫。雖然叫聲帶有嗓音,有點刺耳,但仔細聽,還是很動聽。也難怪,蕾看見它,就喜歡上了。

天越來越熱,但我卻沒有感到一絲的熱。走在回家的路上,想到蕾走進葦園,看到小鳥歡喜的樣子,我的心就涼爽爽。是的,我這樣想時,心突然就涼爽爽的。

剛插罷秧,蕾就來了。蕾見我就問抓到大葦鶯沒有?我帶蕾去了南溝蘆葦園。

還未近葦園,就聽見一陣接一陣的鳴叫聲。這個時候,正是大葦鶯繁殖的季節,大多的時間,大葦鶯就蹲在山坡上,或者潛藏在葦叢中,一旦有人接近葦園,就大聲地鳴叫,叫聲尖厲。這叫聲,其實是在警告人們,不要靠近葦園,那裏是它們的家。

我和蕾剛走近靠山坡的那片葦叢,就看到兩隻大葦鶯撲棱棱飛向山坡,然後蹲在一棵松樹上,注視着那片葦叢,我撿了一塊坷垃,扔了過去,大葦鶯忽閃了兩下翅膀,依然蹲在松樹上,盯着我們。

我們走進葦叢,身後就傳來了急促的鳴叫聲。走進鳥巢,幾隻小鳥還像上次那樣,“唧唧”地叫着,張着嘴巴討食吃。十幾天功夫,小鳥就褪了絨毛。蕾笑笑說:“小鳥很可愛,見人傻乎乎地要吃食。”鳥巢裏四隻鳥,蕾挑了兩隻,準備帶走。我說:“挑只大點的回去,小鳥不好養。”蕾有點捨不得,但想了想,就拿了一隻大點的鳥。

走出葦園,兩隻鳥就跟在我們身後鳴叫。我對蕾說:“大葦鶯看到你手中的小鳥,攆着我們叫。”蕾說:“是的,叫聲像是在哭。”我說:“這鳥也不咋好看,要不就放回去吧!”蕾說:“好不容易抓到一隻小鳥,放回去上哪裏抓?”

走過小河,上山坡時,兩隻鳥飛到我們頭頂,緊跟着我們,叫得撕心裂肺。蕾走着走着就站着了。蕾說:“我越看越覺得這鳥不好看,黃不拉幾的,沒看相。叫聲也不好聽,哭啼啼的,晦氣。我不想養了,還是放回去吧。”

我們順着原路折回去,把小鳥放回到鳥巢裏。從葦園出來,蕾眼睛紅紅的,不時回頭張望。我知道,不是鳥不好看,是蕾心地良善,不願看到小鳥與父母分離。

回去的路上,蕾對我說:“我們去抓魚吧!”我說:“好,咱們抓魚去。”

白河邊的那幾只大葦鶯,早已飛去,消失得無影無蹤。只有風,吹着河水,蕩起一波又一波的波浪。

鳥飛走了,我的記憶隨之中斷。關於葦園,關於大葦鶯,關於蕾,那些久遠的往事,瞬間潛藏在記憶深處。

家鄉的葦園,在1980年代中期,被缺少土地的鄉親們連根挖出,開墾成一塊一塊的土地,秋天種小麥,春天插水稻,種出了一片碧綠,種出了一片金黃。

沒有了葦園,大葦鶯就沒有了家園。於是,它們鳴叫着離開了曾經生過的土地,從故土出發,尋找新的家園。在以後的很多年,我再也沒有看到大葦鶯,直到今天。

蕾中學畢業上了高中,高中畢業考大學落榜,然後嫁人,離開了小鎮,走進了城市。我與蕾的初戀,隨着蕾的嫁人,夭折於一個落霞滿天的黃昏。此後,我再也沒有見過蕾。

關於一隻鳥的記憶,僅此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