綿綿勁草散文

我想說：“綿綿勁草。”

我想，對這種樸素柔和的優良植物，我們應該這麼稱呼。這並不過分，也不輕浮。草，這種盈滿陽光和雨和風的東西，這樣不事喧譁的質地和本色。草，就是土地堅韌的睫毛，護佑土地通靈的眼睛。

今天我喝一杯叫仙草茶的飲料，無意中看到包裝上寫着幾行小字：“我，不是一株小草，我的體內，蘊含着草木的精華，我是仙草，就像你一樣，看似平凡，實力卻不凡。讓我和你一起發揮草的力量。”

我的目光長久停留在這幾行小字上。這幾句廣告詞着實驚豔了我一番。我出神地想着，把涼涼的仙草茶捧在手裏，茶散發出清淡的草木香。我想起《旋風少女》裏那個打動我的女孩，她的名字裏不是一株草，而是無數草。戚百草，她的名字。

“疾風知勁草”，這樣一個女孩，柔中有韌有如野草。她是小說中的人物，卻有打動人心的真實力量。世界賜予她萬千苦痛，她卻能獨自承受甚至報之以歌。我清晰地記得小說中這樣細緻地描繪百草的眼睛：“她有雙小鹿一樣靈敏而堅韌的眼睛，大大的，黑白分明。它們那樣純淨，充滿少女的羞澀和對所有人的友愛。”我想，那樣的眼睛，的確是屬於草的眼睛。而那樣包容苦難，友愛他人的胸懷，是屬於草的胸懷。

“離離原上草，一歲一枯榮。野火燒不盡，春風吹又生。”時至今日，我依舊爲草這一份亙古的力量所震撼。它從土壤裏生長出來，就不會退縮回去。它被火燒，卻仍然留下生命的草根，永不言敗，來年再生。它可以爲了發芽頂翻巨石，可以在石縫崖壁間頑強生長，它可以推平堅不可摧的障礙，只爲了生命。正如那句仙草茶廣告：“讓我與你一同發揮草的力量。”是的，草是有力量的。哪怕我們一腳可以把它們踩到一片，可是在地球上，無數的陸地還都是草的王國。它們永不停歇地行走在大江南北，它們的領地包圍人類，它們的力量，猶如化骨綿掌，生生不息。

可是，我們無可否認的是，草雖然具有如此強悍的力量，但它總不免淪爲花的陪襯。我曾去洛陽看過“名動天下”的牡丹，端的是富貴風流；也曾經去附近的農家欣賞一番桃花，的確朵朵花開如美人面；小區附近還種了梔子花，花開時香飄十里……也許對許多人而言，無論是愛菊還是愛蓮，愛的都是花。但於我而言，有弱水三千，只取它一瓢飲——草，它沒有花朵的千嬌百媚，所有的'花也沒有它博大、隱忍、堅韌的胸襟。

每次冬日將來，小區裏就會換上另一種草來抵抗嚴冬。我若經過，總會上去搭把手。那種草的顏色墨綠穩重，冬日裏被雪深埋，卻不會凍死。萬木凋敝，百鳥齊喑，唯此草以漠然淡定姿態立於天地之間。夏天，小區裏換上另一種草。這種草顏色青嫩，剛剛鋪上草皮時，只有指甲蓋那麼長，但長得很快，總是充滿青春昂揚的神氣。再高一些，它們便隨風招搖在濃烈如金的陽光下，每一片草葉銜萬千金光，綠油油到發亮。

草真美。它不嬌媚，也從不羨慕他人的嬌媚。因爲它明白，自己已經有足夠的資格，成爲獨一無二的自己。這樣有格色的植物，自然也會得到有心人的尊敬和喜愛。

我想說：“綿綿勁草。”草不僅是平凡、堅韌、美的，同時還充滿了和諧。

它首先和大自然和諧。天地養育它教導它，使它觸目爲青山綠水，所以它也生長成青山綠水的樣子，緩緩地在自然中踽踽獨行。旅人行走山間、田野，看到草總不會驚奇，反倒有幾分舒適和欣慰。但如果看到一朵盛放的牡丹迎風招展，總不免嘖嘖稱奇，因爲這花，與所處的平凡粗樸的背景是不和諧的。草，實在與自然有種渾然的和諧，它與山石草木、清風明月早已有了悠久的默契，人們可以忽略它，它卻永遠安靜地在那個灑滿月光的角落獨自優雅——這樣的和諧，絕對是一種天賦。

其次，草與人和諧。不是每個人都能成爲花，但是在生命的最初，每個人都只是一株草。樸素、簡單、不事雕琢，純淨本真，來自於泥土，滋養於雨露、陽光。我常在看到青青小草時倍感親切，這實在是因爲草就是我們本來的樣子。

這就是我們的草。它平凡、堅韌，又有本色之美。它與天地人渾然的和諧，與生俱來卻無法表達，毫不自知又一目瞭然。這就是我們的草，我們就是草。我們的肉體總有一個時刻在現實的熱水中被煮沸，在水沸騰的渾濁歌聲中，成爲一杯淡淡清香或清苦的仙草茶，但無論香苦，總歸養人。

因此我說，“綿綿勁草”。青青河畔草，綿綿思遠道；疾風知勁草，歲寒見後凋。綿綿勁草，就是天地之春。

【舊文整理系列，2015.7.3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