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位老教師的經歷散文

下午，我們在辦公室上班。一位老先生手提一隻袋子走進來，主動向我們打招呼。老先生滿頭白髮，精神矍鑠。老先生自報家門說，他三十多年前在教研室工作過。我們備下茶水，招呼老先生。經過寒喧，方知老先生姓肖，他今年八十二歲。

我聽過肖老先生的名頭，也讀過他的文章，他當年在縣裏可說是一個文學才子，對於始興的歷史掌故頗有研究。我自然不會放過這麼好的機會，當面向老先生討教起來。

“肖老先生，您出生在上世紀三十年代，應該親歷了抗日戰爭時期，對那一段的歷史應該還有記憶。我讀過一些史料說，日本鬼子來過始興。您能談談那些事嗎？”我問老先生。

“好的。走日本時，我大約六七歲。我至今清楚記得一些往事。我有一位六叔，他喜歡喝酒。一次，他從圍溪回家喝酒，正喝得起勁，可日本鬼子卻突然闖進村來。聽說日本鬼子來了，大家四處逃竄，可六叔因爲喝了許多酒，跑不快。我瞧見，六叔剛跑出村口不遠，便撞上了日本鬼子，被日本鬼子抓走了。後來，我六叔回來了，可沒過多久，卻悽慘地死去。我六叔被日本兵抓去做苦力，被打成重傷，所以回來沒多久便死了。有一回，日本兵進村搶劫。我躲在暗處看見一位日本兵提槍追逐一名年輕的村姑。村姑荒不擇路，跳進村口的一條旱水溝裏。日本兵也跟着跳進水溝裏，把槍丟在一旁，緊緊抓住了村姑。”

肖老先生喝了一口茶，抽出一支菸來抽了幾口，接着緩緩說道：“眼看村姑逃不脫日本兵的毒手，危急關頭，只見一名後生仔緊跟着一躍而下，迅速跳進水溝裏，操起一塊大石頭，砸向日本兵的腦袋。日本兵猝不及防，當場腦漿並流，死於非命。那位村姑終於獲救了。可惜，我那時年小，不認識那位後生仔，不知道他是哪個村的。”

“肖老先生，聽說您當年在教研室工作過，您是我們的前輩，您能說說當年在教研室工作的事嗎？”我虛心請教。

“上世紀八十年代，我在教研室工作，當時只三四個人，不像你們現在那麼多人，濟濟一堂，兵強馬壯。有一次，我帶領一小和二小的老師到珠三角聽課。我連續聽了九節課。在評課時，我侃侃而談，詳盡分析了九節課的優劣得失。我記得，當時參與評課交流的領導和教師們靜靜地聽我評課，連繡花針掉落在地的聲音也能聽見。評課後，對方局長見我抽的是菸絲，他一把奪過我的菸絲袋，丟進垃圾桶裏，然後塞給我兩條煙。我說，別丟掉我的菸絲，菸絲可純正呢，抽起來有味！局長誠心邀請我下來工作。他說，你來了，我給你留一個教研室主任的`位置，如何？我回答說，我下來這裏工作可以，可是我的家屬怎麼辦呢？”

“你的家屬可以後一步考慮嘛！”局長笑着回答。

“可惜，我當時沒有答應局長，失去了進一步發展的好機會。”

“我聽說，你當年還借調到縣府去工作了一陣子，後來又調到國土局當辦公室主任去了，是這樣嗎？”

“是的。我當年在教研室搞教學研究與管理，正當我幹得如魚得水的時候，可縣府決定編寫縣誌。在老領導陳方疇的再三勸說下，我被借到縣府工作。當時說好，編寫完縣誌後，我即回到教研室上班，因爲我喜歡這個職業。可我做夢也沒有料到，我編完縣誌後，再也回不來了。當時，教育局剛好換了新局子。新局長不同意我回到教研室。在領導的安排下，我無奈回到國土局上班。”

“那位局長爲什麼不同意你回到教研室呢？”我好奇地問。

肖老先生嘆了一口氣，回答說：“此事說來話長。我在教研室工作時，那位局長還在一所學校任校長。有一次，我到他所在的學校巡考，見他們的考試秩序混亂，我便嚴厲地批評了他考試組織不力。想不到，他當了局長後，還懷恨在心，進行打擊報復。”

“您去了國土局，當上辦公室主任，成爲一名國家公務員，也算不錯。國土局的待遇非常好呀！”

“國土局的待遇確實不錯！我那時負責局裏文件的起草工作和接待工作，每天安排領導的吃喝，迎來送往，日子過得去。可是，我總是惦記着教學教研的事兒。當時，省市教研室負責人還專門打來電話，詢問我的教法和學法專項課題研究進展如何。我回答說，我已經不在教研室工作了，如何進行課題研究？”提起往事，肖老先生連連嘆氣。

我跟老先生聊了許多話題，他年事已高，可思路清晰，談吐不凡。他見時候不早，便告辭回家。我把他送到辦公室門口，問他是步行過來，還是坐車過來的。當我聽說他是自己駕駛摩托車過來的，大吃一驚。肖老先生年愈八旬，居然還能自己駕駛摩托車過來，簡直不可思議！我囑咐他在回去的路上要小心駕駛。

老先生不住地囑咐我說，如果縣裏下次要舉辦大型教研活動，務必要邀請他參加。我連忙點頭答應。三十多年過去了，肖老先生仍然對教學教研工作念念不忘，一往情深，這是怎樣的一份教育情結？

我送走老先生後，一股敬佩之情油然而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