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紙上的故土優美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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寧靜的時候,故鄉悄然而至,在我的紙上徐徐展開。同時,在我的心底,如薄霧瀰漫,如溪水涓涓流淌。寧靜,帶來了故鄉。故鄉,卻帶給我那份恬淡和柔軟。

紙上的故土優美散文

還是那座大山,還在半山腰上,膚色是茂密的四季常青的樹林,以及鬱鬱蔥蔥的莊稼。石徑是裸露的毛細血管,細長,蜿蜒,把山麓與山巔連在一起,中途分岔向兩邊蔓延。山上外露的巨石,是故鄉突兀的骨骼。蓄滿水的山塘,清澈,是故鄉的眼睛。風,輕輕拂過水麪,波光漣漪,魚兒嬉戲,不時躍出水面。陽光懶懶地,落下來,鋪在山坡上,沉在水底。雲,棉絮般,悠閒地遊蕩着。

水牛,嘴脣寬厚,低頭啃草,慢慢地,像在吻,又像細細品味。吃飽了,肚子脹鼓鼓的,躲在樹蔭下,乘涼,反芻,悠悠地凝視遠方,想着心事。渴了,去池塘邊喝喝水,再泡泡澡,一個猛子下去,一會在對岸冒出頭來。

牛洗澡的時候,非得盡興不可,否則是不會聽我的。而我,懶得去管,忙着追趕螞蚱。螞蚱有大有小,顏色不一。它們被我從草叢中趕出了,噗噗四處亂飛,逮住了,裝進瓶裏,帶回家成了雞鴨的美食。蝴蝶飛舞,停在小花朵上休憩,扇動着美麗的翅膀。待我悄悄靠近,還未伸手,它就飛得遠遠地,害得我癡癡地發呆。那蜻蜓更是煩人,擺弄着嫋娜的身段,穿上紅紅的衣裳,張開薄薄的羽翼,故意停在一兩米處,挑逗我。我一靠近,它就飛了,又停在兩三米處。幾次三番,我一腔怒火,卻欲罷不能。

野外,處處成了兒時的樂園,自由自在。累了,躺在草地上,仰望藍天,讓目光追逐白雲,飄過山崗。風輕輕撫慰我的臉頰,甜美,安逸,像母親在我耳邊喃喃細語。一會,我睡覺了,乘着風兒,躍上白雲,翱翔藍天。若不是討厭的黑頭小螞蟻,爬在我的臉上,弄醒了我,攪了我的好夢。

風不時捎來母親鋤地的聲音,母親在不遠處的地裏給紅薯鋤草。紅薯藤匍匐在地,如同匍匐在地裏勞作的母親。母親沒有擡頭,汗珠擠滿了額頭,泛着亮光,滴下來,像顆顆珍珠。母親把鋤下來的草,拾掇拾掇,仍在大石頭上,斷了雜草求生的念想,任太陽曬乾。再把藤上的支根小心翼翼地拔出來,朝一個方向理順。母親幹活仔細,認真,像照顧我們這個家似的。

然而,憂鬱盤踞在母親的臉上,母親眼睛紅腫,汗珠掩蓋不了剛剛流過的淚痕。風吹亂了母親的頭髮,也吹亂了母親的思緒,她懶得攏攏頭髮。就在早上,家裏又發生了“戰爭”,父親與母親又吵架了,吵得很兇。父母關係向來不好,父親脾氣暴躁,動不動就打人。母親和我們幾個,自然而然就成了父親發泄和捱打的對象。父親打我們,我們只有逃跑,不敢頂嘴。母親卻不同,從不走開,捱了打,回敬父親幾句,而後在房裏暗自垂淚。可沒過多久,母親擦乾淚,照樣做家務,下地幹活。唯有幹活,母親才能暫時忘記煩惱和憂愁。

我願意與母親呆在一起,只有與母親在一起,我的心才踏實。我常常偷偷注視母親,真想輕輕抹去母親臉上的`面黃飢瘦和憂鬱,將笑容留駐,讓面色晚霞般紅潤。我說:媽,你歇歇,讓我給你擦汗,捶捶背。媽,你的頭髮亂了,我幫你梳梳。母親看我一眼,苦笑,不語,手中的活一刻沒有停。身子佝僂着,像把鐮刀。

二十五年前,那個暑假,那個炎熱的傍晚,母親與父親進行了最後一場“戰爭”,此後,在村裏再也沒了母親的身影。那時,我的心空了,帶着母親的憂鬱,帶着決絕的眼神,頭也不回,離開了故鄉,去外地求學,發誓不再回來。然而,到了外地才知道,一個漂泊的遊子,無論你在哪兒,無論你漂泊多久,不能沒有故鄉,心一直未曾離開。

樹林掩映了村莊,時光帶走了老房子,一座座樓房在老房子倒下的地方長出來,水泥路蛇一樣匍匐在屋前。白雲遊蕩,陽光依然清澈,明媚,落在村子裏,落在父親的身上。父親坐在樓房前,耷拉着頭,是冥想,還是睡覺了。就像村裏的樓房一樣,愣愣地杵在那兒。

村裏的老人只剩下父親,四叔、四娘和大娘。大娘九十高齡,先是在四個兒子家輪流吃住,現獨自住在最後頭的房子裏。像蔫了的茄子,被歲月汲幹了水分。這些年四娘身體不好,四叔退休在家,常爲四娘看病花錢鬧彆扭。父親八十有三,牙齒沒了,當有人陪他說話時,才知他仍然耳聰目明,聲音洪亮。除了守電視,最多的就是靜坐。也許,父親在懷想什麼,或許想到母親,甚至還有一絲愧疚。從父親的言行中,認爲母親沒走,一直屋裏或村裏的某個地方,只是遇不到她。

村裏靜了,沒有爭吵聲,沒有罵聲,沒了打鬥聲和哭聲。其實他們都在,只是各忙各的。母親還在,她沒有走,沒有去天國。她一直在地裏勞作,消瘦,佝僂,神情憂鬱。老屋還在,灰黑色的屋頂,褐色的木牆,陽光從瓦片的縫隙間漏下來,摔成一個個橢圓形的碎片。母親忙着做飯,剁豬草……細密的汗珠佈滿額頭。

爺爺還在。皎潔的月光,銀輝鋪滿村莊,爺爺坐在老屋端頭的碓上,清癯,眼睛深陷。手拉二胡,琴聲悠揚,把我們的思緒扯向遙遠的天穹。而後,手捋發白的山羊胡,開始講白袍將軍薛仁貴的故事……奶奶還在,白髮蒼蒼,眼裏汪着淚水,提着裝滿草木灰的簸箕,佝僂着身子,蹣跚地向地裏走去。大伯還在,大伯臉黑,不苟言笑,天才麻麻亮,就扛着鋤頭,出門去了。二伯沒走,二伯枯坐在老屋的屋檐下,吧嗒吧嗒地抽着自種的旱菸,煙從鼻孔裏、嘴裏冒出來,有時咳嗽幾聲,咳得厲害,鼻涕眼淚都出來了,露出黑黃黑黃的牙齒。

在那個大山裏,在那個半山腰上,在那個褶皺裏,樹林掩映了村莊,還有村莊裏的人們,在我的紙上徐徐展開,流淌。流淌在我的心底,在我的淚光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