祕境大坪子散文

大坪子這一地名，來自於地形。靖安鎮是山區鄉鎮，一百七十二平方千米的屬地內山高林密，河流縱橫。最大的河是灑漁河，河流兩岸形成了一個壩子，東西闊約三千米，南北長約十千米；最高的山是彈子山，海拔3198.4米。彈子山峯頂下東南方二千餘米的山頂上村莊就是大坪子村，是靖安乃至昭陽區最高的山村。村莊坐落在一個高山盆地的中央，盆地是一個不規則的四邊形，地面也算不上平整，方圓大約十平方千米，可在高山之巔，也算是難得的平坦之地了。村莊四面高山環繞，其東、北、西三面均爲陡峭的懸崖，唯向南一面稍微平緩，可駕車蜿蜒而上，是大坪子村唯一的通道。之所以以祕境稱之，一來是其距靖安集鎮28千米且處高山之巔。二來山道艱險，陡峭難行。給大坪子蒙上一層神祕的面紗。

祕林：裏樂城外樂城

初到大坪子，大坪子小學的程校長在工作之餘便給我們推薦，去裏樂城外樂城遊玩。山巔的小村居然有城市？看到我的困惑，他笑着指指北面山腰的一片林子，說那就是裏樂城外樂城。問及名稱由來，他也說不清，只說村民就如此稱呼。遠遠看去，正午豔陽下彈子山山腰的那一片森林，猶如一座雄壯的城堡。外圍的是城牆，城牆上還有一排排荷槍實彈的士兵值守，城牆內的一座座佈滿林木的山頭，便是軍營、住宅、商鋪了。我想，這或許就是裏樂城外樂城這一名稱的由來。裏樂城、外樂城是森林中起伏不大地勢稍平的一部分，範圍約莫兩萬來畝，往上延伸到彈子山峯頂下二百餘米，往下則一直延伸進山谷，並與其他樹林連成一片，一直到山腳。北面是陡峭的懸崖，南面與耕地相鄰。

我們從耕地一面進入森林，森林主要由高山杜鵑構成，樹幹蒼勁虯結，色深似鐵，約莫成人大腿粗細，高約三米餘，據說樹齡已有數百年。樹林間雜生着一叢叢筷子粗細的竹林，還有一些低矮的灌木，讓人無法在林中自由穿行。沿着防火道步行約三千米，來到森林深處，便到了裏樂城。這裏有一個約莫千餘平米的平地，樹木稀少，青草蒼翠，如同一個天然的舞臺。東南兩面緩緩沒入坡地，北面百餘米的樹林後是陡峭的山崖；西面突兀的挺立着無數大石，石頭形態各異，有的似巨象，有的似雄獅，有的似奔馬，有的似餓狼。或立或臥，或蹲或躍，間距或遠或近，但巨石們不離不棄，形成了一個小小的石林，掩映在林木間，頗具情趣。

時當六月上旬，正逢杜鵑花兒怒放，花紅葉綠，松蘿輕舞。純白的'、粉紅的、火紅的杜鵑花，或迎着豔陽，或躲在葉間，或在樹梢，或在葉下，迎風招展，極盡豔麗，張揚着蓬勃的活力。我們追逐着位置不同，顏色各異的花朵一路深入，各自拿出手機拍照，意圖留下這些精靈的精彩。一時人面花影交相爭妍，笑語輕嗔隨風盪漾。

沿途見到不少的樹樁，讓我們心疼不已。大坪子海拔高，氣候寒冷，這些樹要長到大腿粗細可要歷經無數雪雨冰霜，並且作爲森林主要樹種的高山杜鵑，生長本就極其緩慢。這一大片林子生長至今，可以說是蒼天眷顧，它可是上天恩賜給大坪子的寶貴財富啊！同行的護林員賈明旺介紹，大坪子北邊的山坡上有煤礦，二十世紀九十年代，本地人、外地人私挖濫採，煤礦主們爲節約成本，偷砍樹木用作礦洞支撐木。如今政府嚴禁私自採煤，關停了無數煤窯，森林也得到了有效的保護。森林得到保護，各種幾近絕跡的野生動物又漸漸的出現了。他說：“除了最常見的野豬野兔野雞，林子裏還有岩羊麂子狼……還出藥材呢！有天麻、三七等等……”聞之心下頗感欣慰.

密林之密，一是面積寬泛，林木繁茂；二是幾無人跡，深藏了無數奇草異獸。

三劍客：苦蕎、燕麥、洋芋

從裏樂城外樂城回來，護林員賈明旺邀請大家去家裏吃晌午（介於午飯和晚飯之間）。

一排三間土牆茅屋，每一間長六米多，寬三米餘，高約三米，顯得矮小狹窄。屋頂是由筷子粗細的竹子混合茅草泥土搭成，已經看不出當時顏色，變得蒼灰黝黑。村莊里約六成的屋子都是這個模樣，不少人家新建了磚房，但舍不下住慣的舊土屋，還生活在舊屋裏。進入室內，火塘裏生着柴火，雖然屋樑低矮，倒也溫暖。他忙着往火塘裏丟洋芋，讓家人烙苦蕎粑粑。我看到他家人制作苦蕎粑粑的時候，先把蕎麪合水成爲麪糊糊，一邊把鐵鍋片（鐵鍋的一塊）放在柴火上預熱，鐵片熱透以後，倒上適量的麪糊糊，攤薄烙熟，要不了幾分鐘，兩面金黃，熱氣騰騰，香味撲鼻的苦蕎粑粑就出爐了。洋芋還沒有熟，苦蕎粑粑已經烙好了，他從櫃子角落摸出半瓶蜂蜜，倒在碗裏，讓我們用蕎粑粑蘸着吃。香而微苦的蕎粑粑蘸着蜂蜜，吃在嘴裏有一種特別的芬芳。

正說着話，火塘裏的洋芋已經熟了，散發出濃郁的香味。賈明旺一邊把洋芋颳去燒糊的皮，弄得金燦燦的遞給我們吃。一邊說，過去缺衣少食，人們大部分時候只有吃洋芋度日，一家人早上燒一筲箕洋芋做早飯，晚上燒一筲箕洋芋做晚飯。爲了充面子就有早上一燒雞（筲箕），晚上一燒雞（筲箕）的詼諧之語。據說，因這一句詼諧的話，一個二十世紀七十年代從本村去北方當兵的年輕人，還領回了一個北方媳婦。

通過他介紹，我才知道，大坪子氣候寒冷，一年有大半時間下雪結冰，一般每到十月就開始下雪，到次年三、四月還可以遇到下雪。大坪子只出產三種莊稼：苦蕎、燕麥和洋芋。

苦蕎，是高原特產，雖然低海拔地區也有出產，但海拔越高，質地越好，有降血糖、血壓、血脂的作用，是現代最流行的健康食品之一。大坪子村平均海拔2700米左右，所產的苦蕎是極好的。苦蕎的吃法比較多，常規的有蕎涼粉、蕎米線、蕎疙瘩和蕎粑粑。蕎粑粑是最省時的吃法，蘸蜂蜜則是待客的佳品。燕麥，高山特產。普通的麥子無法在高海拔地區種植。在大坪子，燕麥產量極少，通常製作成炒麪食用，是最爲珍貴的食品，用來招待遠方的親朋及貴客的食物。每逢佳節，嘉客上門，奉上一碗紅糖水拌炒麪，既有面子，也足以安慰客人因跋涉而空乏的腸胃。他同時因家裏已經沒有了燕麥炒麪而抱歉，說是來年做炒麪一定留下一些，給我們嚐嚐。洋芋纔是大坪子產量最大的農作物，因其海拔高、土質好、溫差大而品質上好，歷來是人們的主糧。近年來，因爲道路通暢，大部分家庭因外出打工而收入增加，主食變成了大米，可洋芋，依然是大坪子人不可或缺的菜蔬和輔食。

在食物缺乏的年代，苦蕎、燕麥與洋芋，不就是那除惡扶弱的三劍客麼？守護着一代又一代的大坪子人健康成長。

夕陽西下，我們辭別主人時，大羣的牲畜自村頭歸來，張家的豬歸欄，李家牛入圈，人在吆喝，牛馬在嘶鳴，一時熱鬧非凡，爲靜謐的山村增加無限活力。大坪子地處山巔，耕種之餘，放牧就是首選。放牧品種主要是羊，還混雜了豬、馬、牛，一般是幾家人聯合放牧。可以想見，明日清晨，村子裏又將是牛喊馬嘶，豬喚羊叫，一大羣牲畜在牧羊人的帶領下，踏着朝陽奔向清翠的遠山（龔佔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