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笑朵朵散文

1

寧靜的鄉村宛如半畝方塘，雖會有投石擊水的皺眉，但終不會出現大浪滔滔的心跳。這裏少有集市的喧鬧，沒有汽車的轟鳴，難覓劇場的高歌。但這兒卻有城裏“求之不得，寤寐思服”的鳥鳴曲。

不同的時節，有不同風格的鳥鳴曲。

春天，喜鵲唧唧喳喳；夏日，布穀鳥豌豆哥哥；秋天，大雁哀啊哀啊；冬天，雉雞咯咯咯咯……當然，聽慣了一個流派的歌唱家的歌聲也是會讓人生厭的，即便是百鳥齊鳴。

或許就是這就是孩子的哨聲永葆新鮮的原因吧。

柳樹綠了，響起清揚的柳哨；葦葉寬了，響起醇厚的葦葉哨；麥秸黃了，響起燦爛的麥秸哨……孩子們的哨聲是另一種季節流轉。它不會因春忙而耽擱，也不會因冬至而暗啞。村莊就在這一聲聲哨音中綻放着純淨迷人的微笑。

凡是都有個最愛吧。這對於朝秦暮楚見異思遷的成人或許另當別論。但對於單純的孩子來說，最愛就是最愛。在所有哨子中，田螺是最討孩子們喜歡的。空空的螺殼寂寞如一間空屋子，耳朵湊上去還能聽到微微言訴。我時常奇怪，爲什麼在離水域較遠的小道上也會有田螺殼。或許那殼裏悶想的心事就是見證了滄海桑田的嘆息吧。

誰說孩子不是精靈呢。竟然能將枯涸了肉身的田螺做成哨吹。用食指和中指的分叉處夾住螺帽，雙指緊並，再屈收兩指的第二節指骨，然後憋足氣息，像一隻青綠點金的田蛙鼓起腮幫子，將嘴巴靠上兩指的第二處關節指縫間使勁一吹，氣流就沿着螺紋繞進去了，哨聲就順着螺紋旋出來。厚殼裏的心門塵封已久，今兒個驟然開啓便分外嘹亮。一串串螺音，馱着孩子的心事飛向追日的向日葵，奔向在麥地裏打滾的夏風，串往在籬笆邊絮語的牽牛花……

可惜的是，我因外出謀生，已經很多年沒有看到過田螺了，更不用說聽到故鄉的哨聲了。父親打電話告訴我，如今村裏連小學也沒有了，村裏的孩子每天都要汲汲皇皇地趕到十幾裏以外的鎮上去上學。他們的臉上很難再有純淨的微笑，他們的嘴裏也很難再響起那嘹亮的哨聲。

——一聲嘆息。

2

這事真的有些蹊蹺。

她衝我淡淡的微笑。我們素不相識，她爲何要衝我微笑？是無意，還是有意？還是無意中有意，還是有意中無意？我們只是路人啊。再加上今天下着雨，我們僅僅只是在公交車站避雨。但不管怎樣，她的微笑之蜜淌進了我苦澀的心田，令我有些莫名的溫馨，莫名的沉醉。

我凝望着她的眼，她的眼角藏有些許甜蜜，是她的大孫子考上了大學呢，還是她的小兒子今天結婚？我無從知曉。

總之，今天她很快樂，她的快樂也感染了我，我也很快樂。儘管該死的雨淋溼了我的心思。

在來來往往的人羣中，你的微笑爲何單單就給了我呢？我也應該將你的這朵微笑傳遞下去嗎？我可是向來都不苟言笑的人吶。再說，人的性格可是有區別的，我一點心理準備都沒有，你爲何不經我的許可不經我的同意就將強行將一朵微笑塞給了我呢？你可好啦，你的微笑是送出去了，甜美的微笑也成功趕走了我心中的煩躁。

其實，我身邊可還有好幾位帥哥美女呢，你爲什麼就偏偏選中了我？是因爲你老眼昏花看走了眼？在我的印象中，像你這樣的老太太大抵是不會微笑的，她們喜歡的只有嘮叨與抱怨。我是一個麻木不仁的人，你的微笑居然如同三月的陽光撥開了我心中的暗淡。

讓我想想，世界上還有多少人對我微笑過。

我的母親衝我微笑過，我的父親衝我傻笑過，我的姐姐和我嬉笑過。再就是你了。你給的微笑我如何回報呢？你我又不是同一條血路上的.寄生蟲。再說，你以爲微笑是繡球可以隨意拋灑嗎？即便是，我又該拋給誰呢？是寢室裏的室友，是教室裏的老師，還是家中的親人？

總之，接受了別人的恩惠就得回報。

“奶奶，您搭公交車嗎？”我將微笑回贈給她。

“不搭，避雨呢。”她始終微笑地看着我。

她答話的口吻完全像是在和她的孫子說話。

車，蝸牛般爬了過來。我也該爬上去了。

“再見，奶奶！”

我回轉身，再對她，一個避雨的老人投之以我的微笑。當我向她投之以我的微笑時，我的心中居然有感念如蜜一般的流淌，流淌。

3

“滴答！”

一滴水滴在亂石上，然後四下裏濺開。

“滴答！”

又是一滴。彷彿注入你的心湖之中，在一片死寂的湖面上，微紅的漣漪粼粼漾開。

你緩緩張開附滿灰塵的眼皮。周圍只是死一般的漆黑。我死了嗎？你問自己。不，你想起來了，巨響之前，你跟姐姐在書房中吃着西紅柿，吹着電風扇，而此刻，你的身體被什麼壓住了，不能動彈。

一隻披着盔甲的小蟲從你眼前爬過，你一陣欣喜，彷彿一株枯槁的樹木之上長出了一枚新葉。你看到了生命的存在。

“咚，咚，咚……”

是水管被敲擊發出的沉悶之聲。但卻在你心底激起一陣熱浪。你感到有一股熱血注入到了你乾癟的血管。你馬上意識到還有姐姐。原來你們被壓在了同一塊水泥板下面。你用僅存的氣力喊出一聲：“姐姐……”聲音雖然微弱而含糊，但宛如希望的鐘聲在奏響一般。敲在水管上的聲音變得急促而響亮起來。你的淚涌了出來，視線模糊了起來。

一隻小甲蟲又從你眼前爬過。你本已陷入藻澤隨着泥淖不斷下沉的心被什麼拉了起來。在這死一般的廢墟之下，一聲微弱的呼吸清晰可聞。

敲水管的聲音如音樂不斷。你回想到以前，你生病了，躺在病牀上，姐姐爲你帶來百合花和她百合花一樣的笑臉。此刻，一條看不見的細帶緊緊地牽着你們。你深深知道在水泥板的那頭，姐姐在對你微笑。

不知道過了多久，敲擊聲停止了，一汪淚水從你眼中溢到了臉頰，不，我不能哭！你強忍着淚水，做出微笑的表情，好像層層綠葉在生命之樹上招搖。你抓起一塊石頭敲在水管之上，咚，咚，咚。這時，那頭傳來“咚咚、咚咚”的應和聲，歡快而富有節奏感……

這天早晨，你撐着柺杖來到姐姐的病牀前。她清澈的眼睛看着你，充滿生命芬芳的微笑傳遞着一種溫度。你從心眼裏覺得，這是這世上最美麗的微笑。

4

如果你在農村生活過，你就會知道，鄉村生活是一首微笑的詩篇。

鄉村如同一隻搖籃，我們就嬰兒般在這一方水土中快樂地成長。

童年是美好的，童年的微笑最是燦爛，像一朵向日葵似的我們，在滿是陽光的鄉村生活中，將一個個微笑獻給了鄉村母親。

沒有正午陽光直射的溫熱，下午的四五點鐘的時候，村裏的小孩便如同士兵聽到集合的口哨一樣整齊而快速地聚集在村裏那棵最老的梧桐樹下，開始了玩“到老家”的遊戲。田野裏，夥伴們你追我趕，一蹦一跳，像一隻只從夏日草叢中躥出來的野兔，又像一頭頭沒有嚼口的小馬駒，自由奔跑在這片沒有束縛的田野裏。微笑如一朵朵油菜花在每個人臉上燦爛。

待到農忙時節，金色的田野裏有一種喜劇開幕的味道。金色的稻穀深深地彎着腰，低着頭，向勤勞的村民們送上最虔誠的敬意。前來收割的人們驕傲地望着這片金黃，笑得樂呵呵的，美滋滋的。辛勤的勞作最終換來一地的豐收，那是他們應得的東西。挽起褲腳，趕着牛車，臉放微笑，唱着歡樂的歌兒歸家。車上的農具有時碰在一起，也會如打擊樂一般奏出悅耳的曲子。農人們回望那舒展在迷人月色下的稻田，笑呵呵地自語道：“明天又是一個好天氣。”

鄉村的微笑如一支支悠遠清揚的笛聲，穿透了鄉村夏季的火熱。

如果你經歷過，你就會發現，鄉村生活就是一首寫滿微笑的詩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