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黑了,不能再等了散文

有霜色浸染的鬢角，有歲月褶皺的傷痕，有緊握又鬆開的不甘，有炙熱而破滅的執念，也有來不及說出口的遺憾。一聲磋嘆，春芳已逝鬢微霜，容顏遲暮志蒼茫，在一個清涼的傍晚望着屋檐下綿纏的細雨，愁波盪起，在心頭綿延成痛，淅瀝成殤，天快黑了，不能再等了。郭敬明說，記憶像是倒在掌心裏的水，無論你是撐開還是緊握，最後都會從指縫中，一點一滴，流淌乾淨。

濃烈的，炙熱的，執着的，隨着年齡的增長開始慢慢淡化。我漸漸模糊了很多東西，忘記了很多在生命中停駐的人，也騰空了藏在心裏擱置不下的事。有時候會在一個安靜的地方忖思很久，陣陣微風拂面，嫋嫋餘音繞樑，不是爲了偷得一份閒適，只是爲了讓自己的心靈更加純澈。大自然給予人類最好的饋贈就是讓你靜下心來，細數指縫中流逝的歲月，感受生命在蕭瑟中枯竭。落花流水，秋風落葉。

坐在一輛旅行的巴士上，只顧着欣賞路邊的梔子，卻錯過了另一邊的牡丹。我們沒有能力把所有的景色盡收眼底，可我們要學會取捨。雙面的人生總不會讓你兩全其美，得到的同時也在慢慢的失去。都說，花開一春，人活一生。可花有再開的時候，人走了就真的不見了。

爺爺重病那年，總想着等一家人團聚拍個全家福，想着在生命的最後留下點什麼。回憶，紀念，或是傷痛也好。

幻想，是一場無法在現實中執行而自我催眠的過程。父親告訴我，爺爺臨走前攢着最後一口氣說要等我們回來。我不敢去揣度他走時的痛苦，多少次陷入悔恨之中不能自拔，恨自己在繁華大道迷失了自我，忘了來時的'路，忘了歸期。最後留下的不是一張值得珍藏的全家福，而是深深的磋嘆和一份無法彌補的遺憾。

爺爺始終沒有等到我們團聚，一切似乎都是命運有意爲之，他在的時候，總覺得時光如常，他走了，才發現夕陽早已西下，悔之晚矣。

曾經喜歡過一個女孩，用三年的光陰去等待一場海誓山盟，懷着憧憬並揣着熱誠，有過幻想也有過失望。如果說相思是一種病，那等待就是絕望之後煎熬出來的毒藥。我卻甘願飲下這杯毒。放棄，是滿不在乎施捨的孤獨，一張刺眼的請帖喚醒所有的執迷不悟。等你的人，最後一刻也在等着你。你等的人，或許已經等到了人。

前段日子和姐姐通電話，電話那端說外婆已經喪失了吞嚥功能，骨瘦如柴，危在旦夕。剎那間腦海中便閃現出她那張消瘦的面容，關於外婆的記憶本以爲零碎無幾，卻在生死攸關的時候如漲潮般洶涌。我害怕，我害怕逢年過節的時候看到的只是外公落寞的身影。

外婆前幾年就已經病了，如返老還童一般，記憶被竊取一空，站在她面前，她卻一臉茫然支支吾吾叫不出我的名字。我想，我的名字是她這輩子記憶最深刻的一個字。我小時候體弱多病，她說，就叫浩吧。一生浩浩蕩蕩，平平安安。可是就是這麼簡單的一個字，她都會忘得一乾二淨。

母親爲了照看兩個兒子一直抽不開身，妻子明慧，主動請辭讓母親回家守着外婆。母親深知我們生活不易，不想爲我們添麻煩推脫說外婆沒事，過段日子就好了。好多次我在門縫裏看到母親在偷偷的抹眼淚，是呵，知母莫若子，母親的母親病了，最難過的應該是母親吧。我懂得母親所有的感受，正如我是她身上的一塊肉。儘管做兒女的無能無力，也不能再給母親留下遺憾。

妻子把母親拉到一旁說，兩個垂髻之年，有無限光景可以去守候和陪伴，可有些人也許只剩下兩天，一天，或許更短。他們等不及，你也來不及。

細雨中，望着母親消瘦的背影，心裏有種說不出的滋味，因爲我知道，母親此行的目的不是一場久別重逢的團聚，卻是一場肝腸寸斷的離別。

小時候，你說，等我長大了再孝敬你。

長大了，你說，等我結婚了再孝敬你。

結婚了，你說，等我有孩子再孝敬你。

有孩子，你說，等孩子大了再孝敬你。

一個等字熬白了你所有的頭髮，可我始終沒有來得及孝敬過你。

我在電話裏百般叮囑姐姐，多拍點母親和外婆的合影，我怕有一天我也老了，什麼也不記得了，還能再看看她們的樣子，聽聽他們訴說屬於我們的故事。在我耳邊輕輕地告訴我，她們是誰，我又是誰。

雨停了，天黑了，不能再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