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碗熱水餃,無言的淚散文

咚咚，咚咚。

一陣敲門的聲音驚醒了沉睡的蘇城。蘇城趕緊地張大嘴巴呼吸着新鮮空氣，彷彿在夢中被誰扼住了喉嚨一樣，因缺氧面目有些畸形。蘇城迫不及待地跑到陽臺打開窗戶把困滯在自己房間的空氣盡快地疏通，再晚一點蘇城好像真的會悶死在這狹小的空間。

蘇城打開房門，鄰居的叔叔端來一碗水餃，熱乎乎的水蒸氣，在這寒冷的冬天不安分地跳動着，熱氣蔓延到蘇城的臉上，覆蓋在睫毛上，模糊了眼睛的視線。

09年第一次外出打工的蘇城帶着自己那雙自由的翅膀，來到一個陌生的城市，開始真正與那幾十張的鈔票親密地接觸。每一次給家裏打電話的時候，雖然自己一個人身處異地，可是看到自己終於可以像爸爸一樣做一個頂天立地的男子漢的時候，蘇城嘴裏總是有很多和父母說不完的話。就像小時候父母叮囑自己似的告訴父母，天冷了要多穿些衣服，買東西要看看保質期別圖個便宜，你們要好好地照顧自己，等我回家，我們一家人到哪裏哪裏去遊玩……

往往在掛電話的時候，蘇城都能聽到自己父母的那句，如果想家了就早點回來吧！

蘇城總是笑笑說，我要好好地掙錢，等我有錢了你們就可以不再那麼的辛苦了。

時光在蘇城的頭頂盤旋而過，白與黑仍舊追逐着，一批又一批的'候鳥穿梭在季節的邊緣。朵朵雪花打在臉上，落在各式各樣的棉帽上，驚醒了沉睡一年的歡呼。

快過年了，蘇城看着頭頂潔白的花朵，露出兒時的笑靨。那時的自己還是個非常怕冷的孩子，不敢在雪天出來，生怕雪打在自己的臉上帶走了溫度。父親總是用厚實的大棉衣把蘇城包裹，在蘇城面前用雪堆砌雪人的模樣，並且寫下蘇城的名字。蘇城看着可愛的雪人，自己也情不自禁地伸出雙手，用掃帚給雪人賦予長長的尾巴。父親看着蘇城忘記寒冷露出一雙小手的樣子，會心地笑了笑。

雪就這樣不知不覺地下了一天一夜，房屋上空地上樹梢上，放眼望去白茫茫的一片，擠滿了眼角的視線。三天前蘇城給父母打電話說今天回去，可是現在剛把腳伸進雪地，棉花似的雪發出咯吱咯吱的聲音，前腳進去雪就覆蓋到了膝蓋。

蘇城來到車站，由於降雪路滑，車輛無法前進，幾個醒目的大字把蘇城的眼睛撐得有些發疼。蘇城看着車站裏的人摩肩接踵，又擡頭看着年味越來越濃的街道，那種焦慮在車站裏摩擦得愈發明顯。

父親打來電話的時候蘇城正無奈地坐在候車廳裏。蘇城把由於降雪導致的道路不通,如實地告訴了父親。蘇城曾在心裏多次地告誡自己不可以掉眼淚，可是在自己說出今年有可能不回家過年的時候，淚還是悄悄地劃過臉頰，爲了不讓父親擔心，自己還笑笑地揚起嘴角的弧度，動用最大的隱忍和父親說，其實過年也沒有什麼意思，不過也是很平常的一天，等道路上的積雪化掉的時候，自己再回去也不遲啊！畢竟也不差那麼一天。

蘇城說完急忙地掛掉電話，終於淚如雨下，爲了不讓別人看到自己的狼狽，蘇城一個人跑到洗手間，嘩嘩的流水聲不斷的流淌。

蘇城託着厚重的行李箱回到宿舍。原來電影和小說裏那種一個人在外地因爲種種原因無法回家的情節是真實的存在的。那種思鄉在別人正值萬家團圓的時刻是如此的刻骨。父親再一次打來電話的時候，蘇城給拒接了，他給自己的父親發了一條短信說，自己和室友們正在包着水餃，雖然沒能回家但是自己在這裏也挺開心的，祝老爸老媽新年快樂，你們要記得給我留着壓歲錢！

然後迅速地把手機關機，放在冰冷的牀頭。他真的不敢再聽到父親的聲音，他害怕自己真的會哭出聲來。其實哪有什麼室友，空曠的宿舍除了一個會跳動的心臟，別的就像標本一樣靜靜地躺在那裏。蘇城這樣說不過是想安慰着自己的父母，讓他們安心地過個好年。

蘇城躺在牀上，聽着鞭炮的聲音，淚水無聲無息地滑落，浸溼了頭髮。蘇城緊閉自己的雙眼他想盡快地進入夢中，這樣至少可以麻痹下自己。

一零年又是一年的年尾，年終下的句號圈住了所有的過往。

蘇城今年早早地回家，看着日益忙碌的父母多添了幾道白髮，蘇城的心裏酸酸的，不過看着自己在公司的業績，還是在臉上綻放出了笑容。今天是大年三十，應該是貼春聯的日子。父母在外面擺着地攤還沒有回來。蘇城想起每年這個時候都是父親一個人貼着對聯。他想給父親一個驚喜。

蘇城記得09年年末的時候自己沒能回家過年，鄰居家的叔叔告訴他，大年初一那天，父母一整天呆在家裏連水餃都沒包，只因爲蘇城不在家，餃子的餡子再美味，在父母的嘴裏也只能是苦澀的。

蘇城貼好對聯，想象着父母看到後欣喜的模樣，頭上的太陽暖暖的撒在蘇城的身上。蘇城幸福地等待着父母的回來。

可是等來的結果卻是一張病危通知書。父母在擺完地攤回來的路上被一輛大卡車追尾了，現在正在醫院的緊急搶救室裏。蘇城聽到後如晴天霹靂，恍惚間心臟被誰用手狠狠地抓了一下一樣難受。

蘇城來到醫院的時候，醫生剛好用白布掠過父母的頭頂。蘇城癱瘓地坐在地上，歇斯底里地吶喊，他狠狠地給自己一記耳光，告訴自己這不是真的，不是真的……

淚水肆意地蔓延，鋪滿了整條街道。蘇城忘記了自己是怎樣回到家的。看着自己上午貼的帶着喜慶紅福字的春聯在此刻卻顯得那麼的刺眼，被那冷漠的白色吞噬了一切。

別人都在吃着熱乎乎的團圓飯，自己卻在這裏抹着眼淚，爲着上午還告訴自己要早點回來，下午卻陰陽相隔的父母披麻戴孝。有誰能承受這巨大的打擊？原本的幸福的家庭，頃刻卻蕩然無存。

窗外的風肆無忌憚地怒吼，撕扯着殘留在樹枝上的樹葉，卷着地上的荒草，把它們帶到高處，然後再狠狠地摔在地上，即使粉身碎骨也無人問津。天空被黑暗的雲層遮得密不透風，像牢房一樣不見天日。

蘇城跑到廚房，打開煤氣罐的閥門，把自己的房間緊緊地閉着。他要在夢中靜靜地睡去，就像09年那場大雪一樣，自己一個人躺在牀上。他想盡快地進入夢中，這次不是短暫地麻痹自己。而是永久的長眠，他要把曾經所有幸福的印記牢牢地鎖在夢裏，直到永遠也不分離。

突然一陣敲門聲，喚醒了蘇城還未泯滅的一絲對生活的嚮往。蘇城打開房門看着鄰居家的叔叔端着一碗水餃，站在自己的面前。

孩子今天是春節，一塊吃碗水餃吧！

一縷陽光剛好在雲層的罅隙間漏了出來，照在蘇城身上。蘇城看着叔叔給的一碗水餃趴在他的肩膀，那句謝謝在喉嚨裏變得哽咽，再也發不出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