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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他在平安喜樂的豪宅裏的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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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他在平安喜樂的豪宅裏的散文

搬入新居一個月的週末,早上還在睡夢裏,被一陣門鈴聲吵醒。我透過“門視”,竟是老爸和老媽熟悉的臉龐,嚇一大跳。

“啥事啊?來的這麼急?提前沒有一絲的‘預警’。”我一邊嘟囔,一邊開門。

老爸說:“慶賀你有了自己的‘豪宅’。”

不提還好,一說真是讓我臉紅。這個所謂的“豪宅”,是在“首府”新區。我生活的縣城分新舊兩個區域,居民們竭盡所能地爭住新區,貪圖着美麗高雅的設施。毫無疑問,這房子自然是驚人的豪宅價。當時,我對新區買房子,就不敢有什麼熱情,我們小夫妻的年收入,還不夠買一個洗手間呢,是老爸竭力促成,拿出了他和老媽的多年積蓄,並叫經商的兄弟湊集,支付了百分之八十的款項,我夫妻倆只是拿了裝修款。就這樣,纔在新區建了一個安樂窩。

我迷惑地看着老爸,從肩上放下行李包,有一點不知所措,到底是咋回事?

“想要在你家住一陣,沒意見吧。”老爸簡短地說。

當然希望他們住着,以前還怕接不來呢,老說他們自己的舊房子有多好,有多令人留戀。我耿耿於懷的只是沒有提前通知,讓我去把他們接來,儘管新舊兩個區相隔不是特別遠,但這樣叫兩個老人揹着包包擠公交,是有些不忍——不相信我已經長大,這麼一點小事也不“麻煩”我?

午飯的餐桌上,我下意識地問:“在你們的眼裏,我究竟多大才算是長大了?”

“只要我和你媽在,不管你們多大,都是小孩。”爸爸咀嚼着飯菜,添喝了一口湯,才含糊地說着。

我很喜歡看電視,吃飯的時候也常常端着碗,站在電視機前,很多時候還會醉在劇情裏,忘了夾菜。此時,老爸都會把我喜歡的菜餚送過來,每每看到電視裏,有父親寵女兒的鏡頭,還大呼小叫的吵着要他陪看。

有一陣子,我特別愛看《傾城雪》,主角“壞女孩”江嘉沅特別吸引人。她處處顯現貪玩、任性、耍賴……這種性格是我的同類。記得劇中有這樣一個片段,江嘉沅給故去的爹爹上墳,背靠墓碑,仰望天空,大聲問:“爹,我做的菜好吃嗎?我上次做的你還滿意嗎?”然後,停頓一下,又說:“不說話啊,不說話就都是滿意啦。”

畫面裏的女孩笑了,我也跟着笑了。當時,老爸就坐在我的身邊:“這爺倆咋和我們似的。以後我死了,你來看我的時候,也要高高興興的。”我樂癲着說:“OK,沒問題,我還會在你的墳前,唱着歌,跳着舞呢。”說着,我們父女倆都哈哈大笑起來。

從小到大,父親都喜歡用極其正能量引導我。爲讓我幫助媽媽疊衣服,他故意在衣服裏藏着我最愛的小玩件,爲讓我學會做飯,偷偷在米袋裏放着我想吃的巧克力……使我在勞動的過程中,有一種天外飛來獎物的感覺。然後,他會告訴我,只要學會自己做事,就能獲得你最想要的東西。

一路走着,或多或少會遇上彆扭的事,心情不好,壓力過大。爸爸總說:“嗯,不可能不想。可晚上要先睡,等醒了,天亮了,再去想難過的事,可能就沒有那麼難受囉。”

爸對我寵愛的方式很特殊,使我感受不到生活的苦,只有無盡的樂趣。

住了一些時日後,整個小區好像都熱鬧了許多。老爸充分發揮着“外交家”的才華了。

我習慣不輕易和人打交道,不過問對面住着誰,也不知道樓上是張哥還是李姐,那時在鄉鎮工作的老公,居家的時間極少,更不知道鄰里長還是鄰里短的。而父親他可好,左鄰右舍,樓上樓下,都去摸得清清楚楚,鄰居們的來龍去脈——家裏幾口人,在哪裏工作,近來有什麼喜事,包括鄰居家的電話號碼,甚而,不經過我的同意,把我家的電話號碼也都給出去了,還振振有詞地給我上了一堂“遠親不如近鄰”的理論課。

很快發現,小區門口買水果、蔬菜的小商販也和老爸廝混熟了。賣水果的小夥子,一見他就主動招呼他“大叔”,賣蔬菜的老農更是親熱地叫的歡,“老爺子,自家種的蔬菜,早上剛剛拔的,快給閨女買吧。”而他呢?都點頭應的親,不管買不買,都不忘記寒暄:“嗯,這火龍果鮮着喲,我閨女喜歡,哦,自家種的菜好嘞,綠色安全呢。”

接着發生的事,簡直就是不可思議了,老爸竟然把專門負責小區灌煤氣的中年男人,帶到我的家裏來了。我回家時,他正在給人泡茶喝。

等那人一走,我便大叫:“太沒有安全意識了,什麼人都往家裏領,不知道外面有多亂嗎?”

老爸不以爲然,反而批評我:“這世道就是被你們搞壞的,看誰都像壞人,心眼兒越來越狹窄,人與人之間越來越生分。”

“‘防人之心不可無’啊,爸,這可是你常常教育我的呢。現在,很多小偷都會喬裝上門盯梢,別人防備都來不及,你還去‘引狼入室’?!”

在我說完這句話後,他頓了一下,然後慢悠悠地說:“爸這個年紀了,什麼不懂?對這個煤氣叔叔,儘管放心,我問過小區安警。”

我還想回嘴頂着,聽其聲音有些沙啞,不知咋的,眼睛有一點潮潮的,最近幾天,爸爸咳嗽也厲害,便就此作罷了。

下班回家的路上,打算給老爸買些止咳藥,可我知道他不愛吃藥的脾氣,不如在小區的門口,買一些雪梨,給他燉甜絲絲的“冰糖雪梨”水。

賣水果的小夥子,聽說是爲他治咳嗽,硬是多送了幾個雪梨,把水果袋裝滿滿的,才讓我提着回家。

我美滋滋地想:你送也好,媽燉也行,反正啊,在我爸眼裏,功勞可還是歸咱做閨女的呢!

媽一邊燉梨一邊對我述說——爸爸的苦難及精彩:四歲失去了生父的悲慘童年,讀到師範學院畢業的苦僧求學,也說到了“大躍進”餓昏沙灘的經歷,文革被批鬥的暗無天日,還有拂袖而去的官場……當然,有他們相依相伴、相濡以沫的美好,相互扶持走過的春夏秋冬。說的最多的,還是爸如何“溺愛”我這個寵兒,說那麼多的兄弟姐妹中,最疼的就是我,什麼都遷就——爲此,她還埋怨爸很多次呢。特別是我高考填報志願,爸可被她指責的不能“擡頭”了。因爲,我放棄了他們多年的夙願,毅然決然地選擇了自己喜歡的專業,最終,爸爸居然“背叛”了媽媽,支持我這個“青春無悔”的選擇!

我沉醉媽媽的描述,感慨着爸的人生故事,享受着爸的特寵待遇,激勵和甜蜜從心中涌出。沒想到,媽媽居然咽咽地哭出聲了……這感情也太過豐富了吧?

不對,媽媽的神色不對啊。在我警覺語氣“威逼”下,媽媽才吞吞吐吐地說了一個隱藏已久的祕密——爸得了直腸癌,已經擴散到肝肺了。

那天夜裏,我翻來覆去難以入眠。眼睛是幹了又溼,溼了又幹。原來,他們是想給我一個優美舒適的居住環境,又考慮到我們小夫妻的經濟實力,所以傾其所有,還要帶上兄弟的錢,在新區買房子給我。知道我性格冷傲孤僻,不善於與人打交道,老公又常常不在身邊,希望更多一些人關心我,於是才和左鄰右舍、賣菜賣氣的這些人打的火熱。不知情的我,還要教育他不要和陌生人親密過度。我真的是這個世界上最不明事理的女兒!

媽說:“千萬別讓爸知道,我告訴你這些。爸最放心不下的就是你這個傻丫頭,你的兄弟比你懂事,條件也比你好,他們能讓爸放心了。你也別再瘋了,要裝着什麼都不知道,開開心心陪他度過剩下的日子。”

第二天,我還跟平時一樣,和爸談笑風生,故意“找茬”和他鬧,也像小時候一樣和他撒嬌,去抓他的耳朵,摸他下巴的短鬚茬,只是看到了他略微浮腫的臉,才發覺自己是這麼粗心,竟沒有覺察到他的不對勁。

後來,爸的情況越來越嚴重,只是說背痛,每天下班後,媽媽在廚房忙,我在窗前給他按背,有的時候按的時間久了,他就昏昏地睡着。我怕就這樣去了,又不敢叫醒他……爸爸在陽光西下窗前的背影和廚房裏的飯菜飄香,也成了我如今最溫馨的記憶。

咳嗽越來越嚴重,爸爸提出要回到老區自己家,我說要一起前往同住。被拒絕了,擔心我上班不方便,說在我家住了這些天,很是愜意滿足。於是,我也就不能再堅持了。

他們回去後,我的生活縱橫都“鬧”了許多。

每天下班回來,小區外賣水果的、賣青菜的、賣乾果的、就連在小區收廢品的胖大媽,也總是親切地問候我:“閨女,下班啦。”小區裏的爺爺奶奶、叔叔阿姨、大哥大姐更是熱乎的不得了,簡直是親如一家啦!

年末的雨天,老公還在鄉鎮值班,家裏的衛生間一個角落居然漏水了。我打電話給物業公司,回話說,裝修工人都回家過年了,只能是讓自己找工人解決。我去哪兒找?茫然無措。

這時,客廳的電話聲響了:“要過年了,你家的煤氣是不是先灌一瓶準備着?”是一箇中年男人的聲音。

“哦,煤氣還有,就是修水漏的工人沒法找。”我帶着焦急的聲音接了電話。

“是這樣,過年工人都回家了。”那頭的聲音停了一下,又說:“我來試試吧。”

問題自然順利解決,對方幫我先拆開衛生間吊頂,修好了泄漏,再完整無缺地安裝好,不僅如此,還堅決分文不收地給我電話,說:“以後有事隨時找我……怎麼?看去瘦了,別減肥啊?趁過年好好養胖,太瘦不好,爹孃會心疼的……額,對了,你爸他好嗎?”

“我爸……”我沉默良久,點頭,“他好,他很好。”

“那就好。”他拿着工具離開,還不忘回頭囑託:“記得問你爸好,閨女!”

那刻,我更加體會到爸爸的良苦用心了,他在離開前,默默地爲我編織了一張無形的'生活網,雖然看不見,但卻很真實有力!

我在單位請了假,全天候陪着爸的時候,他已經躺在醫院的病牀上,全身浮腫,臉色蠟黃,除了吸一點點流質,只能是靠吊點滴維持着生命。

然而,只要看見我們子女在,他就可以滿臉笑意,並不知從何處來勁,常常伸出手拉拉我們兄弟姐妹幾個,輕聲地說說我們各個小家庭的趣事,說說我們小時候的調皮,還有,我們下一輩孩子的可愛。

醫生診斷,只有3-5天的時候,媽媽知道本地人有一個風俗,希望自己的親人,能夠在家老去,就說:“我們回家吧,我們還是出院,回家療養好。”

“別傷心,子女很孝順,你今後的生活,他們會照顧的……就讓我死在醫院吧,別把家搞髒了……孩子們過來看你,家裏乾乾淨淨的,孫子、孫女們還小,不要讓他們怕。”爸爸上氣不接下氣地交待着,到人生的終點,心中念念不忘的還是我們這些孩子!

最後,癌細胞轉移壓迫到聲帶,撐漲着喉嚨……那麼愛說愛笑的一個人,忽然就什麼話都不能說了,可我比任何時候都能讀懂他的語言……

處理完後事,我的生活又恢復了常態。

依舊很有規律地、每天開心地去上班,快樂地下班。在大門前,在過道上,也會主動和小區裏外的小商販們拉拉家常,套套近乎。當有人詢問起老爸來,我依舊告訴他們:“我老爸很好!”只因爸離開前,我答應了他,不對任何人傾訴失去他的痛苦,也不讓自己反覆痛苦。理由很簡單,爸爸不會希望我如此。

傍晚時分,在佈置漂亮的“豪宅”裏,站在夕陽透射的窗前,我雙手柔摸着紗簾,輕撩地貼到臉上,不免就想起自己笑說,在他墳前唱歌跳舞的戲言,竟然心生感動。是的,他一定在天上看着我,微笑地看着我。

我知道,我和他永遠不能相忘,那就這樣相望吧。不哭哭啼啼,不悲悲慼慼,因爲,那不是他想要的,也不是我想要的!

他想要的我,無非是我的平安喜樂。現在的我,有輕鬆安穩的工作,溫暖高檔的居所,鄰里和睦共處,隨時有人幫扶,懂得信任人,並真誠相待,美美的笑由心而生。我想要呢,是他遙看平安喜樂的我,笑意頻頻,心花時時開放。

看呀!一個身置平安喜樂“豪宅”裏的女兒,笑看老爸離開紅塵,奔赴夢的天堂——一個愛寵溺的男人,養出了一個他的“江嘉沅”……爸,我很開心、很快樂,你也一定是的,那麼,我們就一起歡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