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生未完成散文

回憶很美好，也很痛苦。今天整理書房時，無意中翻開那篇《我那肝癌晚期的父親》，很多傷心的回憶又涌上心頭。文章是2010年8月份寫的，到現在整整一年了。一年時間，春夏秋冬，花開花落，四季變幻，許多事情也改變了。我的父親永遠都看不到他了，得了這個病，老天就是給他判了死刑。文章是寫於了2010年8月份，當時父親已回到老家，他知道死神在慢慢向自己靠近，留給自己的時間不多了。

在那種情況下，很多人會消極，痛苦地等死，但父親還是比較積極樂觀的，父親一生都很勤勞，得了這病也不例外。他回到家後，因爲知道自己時間不多了，想趁身體還能動，把自己想做的事情都做完。要不能以後母親一個人在家，這些事情她根本做不了。

第一件事是改水改廁。老家在山區農村，沒有自來水。他說母親一個人在家，要去挑水很不方便。然後他不顧一家人的阻攔，到深山找水源，用水管從深山接到了自家屋後，並在屋後建了個大的蓄水池。他說怕冬天山泉水少，水流小，做個蓄水池能解決這個問題。隨時都可以保證有山泉水流到家中。鄉下廁所都是茅坑，晚上特別不方便，打着手電筒，還怕不小心掉到茅坑裏去。父親說趨我現在還在，還能動，把洗澡間改一下，裝上一個馬桶，再做一個化糞池，把山上的水接進來就成衛生間了。看似簡單的工程，爸爸整整做了一個來月。因爲不像城裏房子本來就有這個設計，配件又多，安裝起來也方便。但在鄉下做工程可大了，考慮化糞池的密封性和排污的問題就設計改造了很久才解決。

第二件事是整院子。家裏有一個比較大的院子，圍牆圍了，但圍牆有二十年了，大部分都倒了。原來一直想重新做一下圍牆，但一直忙其它事去了。父親覺得這事到了必須做的時候，父親想到說到就開始動工。我們都勸他不要做，你本來身體就不行，這樣病更容易惡化，但我們怎樣勸都勸不了他，我們說即使要做也是請人做，沒有必要自己親自幹，因爲這不是一天做得好的事情，要花一個多月的時間。我們還是沒能勸動他。父親說，在最後的時間讓他做點自己想做的事情，心裏會好過一點。通過勞動，才能忘記自己是個病人，才能讓他的內心得到安慰。

八月底一天，我實在放心不下，我和愛人開車回去看望父親。父親正在忙砌圍牆，因爲我們事先沒有打招呼，說我們會回去。父親看到我們的到來很驚訝，更多的是高興和激動。從南昌出發開車到我家要七個小時，那天中午纔出發，所以到家是晚上七點鐘了，回到家就看見爸爸忙碌的身影，還在院子裏收拾那些工具，清場以方便第二天工作繼續。我們在家呆了三天，父親每天都在忙碌着，叫他停下來，請人幹，他說別人乾的還沒有自己做得好，不放心，我們就幫着他做。他還勸我們說，你們從來沒做過這事，不要幹。在我們的勸說下，父親只請了兩個幫手，每天忙碌着。看着父親滿頭大汗的忙碌，我們很不安。不過那段時間父親身體狀況還好，沒有什麼特別變化，父親也說他是越勞動越開心，勞動中他會忘掉一切痛苦。由於兒子要開學了，呆了三天我們就回南昌了。父親和以前一樣沒有讓自己閒下來，反而更加勤快，他在勞動中獲得很大的快樂。

圖爲兒子和外公

中秋節到了，父母一直都比較節儉。在我的印象中，他們中秋節很少買月餅，要想吃也是要等到中秋過後降價的時候纔會買，想到他們的節儉我都會心痛。所以我提前寄了月餅回去，可惜沒能節前寄到，在節後才收到。另外我還會按醫生的方子檢些中藥寄回去，去的次數多了，中藥房的人都比較熟，閒聊中都會問到我父親的病情，藥房藥師告訴我，從這些藥方中可知道我父親的病情又加重了，這藥也沒辦法治好，但這藥可以起心理安慰作用。我覺得只好父親覺得好，那怕在這個世界上多活一天都好。

國慶七天假，我們還是去老家去看望父親。我總覺得看一眼就少一眼，雖然在老家只能呆上幾天，在不回去我總是放心不下，只要看到父親，我心裏就會踏實許多。父親看到我們自然覺得很高興，他看上去比較好，沒有我想象中那麼難過。圍牆重修接近尾聲，還有房子上面的瓦還沒檢修好。父親說房子快要三十年了，時間長了，有些瓦也裂了，該換的要換。我說房子太高，有危險了，不如請專業的人去修。父親說，看病已經花了你們不少錢了，自己能做的事，就應該自己做，沒必要花錢。我知道父親決定的事誰都說不動他，我想或許他在這些事情之中才能體現自己的價值吧。

我們回來了，父親自然放下手中的事情，陪我們玩了三天。我從小喜歡到山上摘野果子吃。自從到了南昌十年來就沒有去過山上，更沒有吃過什麼野果子，一直懷念童年那段美好的記憶：秋天，稻子熟了，山上的野果子也熟了，週末上山摘果子的感覺，想想都很美好。我兒子七歲了，也想到山上去玩，父親同意帶我們進山看看。我十年沒有爬過家鄉的大山。父親走得真快，其次是七歲的兒子，只有我走得氣喘噓噓。大概還要半個月時間，熟了的野果子纔會多起來。不過沒有關係，我們只是找找童年的感覺都很幸福，我真希望這種幸福能永遠持續下去。

三天時間很快就過去了，我叫父親跟我回南昌，但他說，家中的事情還未處理完。回昌兩個月後，我打電話問他病情，說感覺還好，沒什麼大的變化。家裏的活幹完了，也閒着沒什麼事做，說有時覺得很無聊。我積極勸父親再回到南昌來，父親就答應了。隔了兩個月沒見到父親，感覺隔了很久，有時我真怕睡一覺起來就看不到父親了。來南昌的第三天，因爲我要出差去山東，父親也想出去走走。我就借這個機會

帶父親去山東旅遊了。這次在外面總共呆了十天，記得坐纜車上的泰山，下山是走下來的。父親的步伐特別快，比我走得還要快得多，看着父親輕健的步伐下山，我心理也很高興，我想我父親看上去比正常人還要健康，我總不敢想象父親的病。有時心情很好，但一想到我父親是癌症患者，突然會心頭一痛，不敢接受這個現實。從後面看着父親的身影，我真希望父親能這樣永遠快樂的活下去。

圖爲登泰山的父親

從泰山下來，又去了濟南、青島，當父親看到大海時，眼睛有了淚水，望不到邊際的大海，海浪不時拍打着海岸，沙灘上年輕人在打沙灘排球，游泳的，小孩在岸上拾貝殼，打鬧嘻戲。住在海邊的人真好，一年四季都可以享受沙灘，父親說如果有來生，一定要在青島買房子，這海多好啊！是的，我也想。

這次山東之行，父親玩得很開心，回到家中我們又開始忙碌，沒有太多的時間在家陪父親，父親在家反而爲我們做了不少的事情，幫我們打掃衛生，做飯之類，本來想讓他好好養病的，我們打心裏過意不去。到2011年元月份過年的前段時間，父親的身體開始每況愈下，一天不如一天，後來送到醫院住了十來天，由於我家離醫院比較遠，我們的.工作又忙，所以不能天天在醫院照顧父親，只有隔三差五到醫院去看他，由於父親的性格較好，也善於交流，與病房的人關係都比較好。但是他的身體不如從前了，醫生說勉強能熬到過完年，叫我們要有心理準備。看到父親日漸消瘦，睡眠也不好，大小便也不正常，那痛苦的表情看到我們心都是碎的。

過年前幾天，醫院通知可以先出院回家過年，過完年再回來住院，我弟弟帶着媳婦也回家過年來了。在大年的前一天我們回了鄉下老家，過了一個團聚的年。這個新年竟是我父親的最後一年新年。新年裏大家表面上很喜慶，但心裏還是掩蓋不了那一絲絲的悲傷。由於父親的病情一天不如一天，有時坐在那頭都擡不起來，走路也沒那麼利索了，似乎一不小心就要倒下去似的。在家沒有呆上幾天，就回到了南昌，又住進了醫院。這樣一住就到了3月11日，這期間我父親的病情一直在惡化，醫生幾次要求我們讓父親出院。花錢也沒法改變，說不定那天人就走了，最後落得人財兩空。

醫生勸我們把父親送回鄉下去，提前做一些準備。那個時候我內心非常非常糾結，父親一直很堅強，不願放棄治療，雖然身體很痛苦，但還是很渴望活下去。如果我送他回去，就意味着在家等死。現在的他不象以前狀況好，現吃飯也是困難，除了意識比較清楚外，其它都不行了。每次我到醫院看他，除了讓他通過藥物來減輕點痛苦，真的爲他做不了什麼。看到他在痛苦中呻吟，我的心都碎的，醫生爲了不讓病人死在醫院裏，每次去醫院都勸說我們考慮送他回去，父親卻沒有放棄，我爲什麼要蒙滅他的希望呢？雖然目前治不了，延長不了他的生命，至少藥物可以減輕他的痛苦，要是沒有藥物的治療，更是生不如死。

這狀況一直到了三月十日，那天我母親激動打電話來說父親已經搞不清楚自己是誰了，已經到了昏迷的狀態。我們趕到醫院，叫他沒有反應，趕緊找醫生，醫生說給他輸點血漿看能不能緩解一下他的痛苦，醫院用血要家人先獻血纔可以。後來我和我愛人到血站去獻了600毫升血，回醫院領到了血漿，但父親的血管已經非常微弱，點滴都輸不進去，我父親一直有氣無力呻吟着，其狀很痛苦。是該送他回老家的時候了，3月11日那天，我們請了一輛救護車連夜送到了湖南老家，到家已是晚上九點鐘，我父親什麼都不知道了。

我也不知道那個時候，他知道自己回來了嗎？那個晚上我一夜都沒有睡，因爲父親一晚上都在呻吟，聽着他的痛苦的叫聲，我撕心裂肺地痛。好不容易，到了早上，父親氣息很弱了，九點鐘我弟弟從崑山趕回來了，弟弟一直握着父親的手在叫父親，但一點回應也沒有，這時弟弟看到父親的眼角流下了眼淚，難道父親聽到了弟弟的呼喚，意識中知道是兒子回來了。弟弟一直哭着，他與父親的感情從小非常好，在父親生病的一年裏，弟弟由於工作不太穩，經濟狀況不是很好，所以在精神經濟方面也沒有盡到做兒子的義務。從父親發現得癌症到現在只見了三次面，一次是父親和我們一起去崑山看他，一次是過年，最後這一次就是現在。可這一次父親已經沒有知覺了，我們知道父親的時間不多了，所以趕緊去鎮上買些東西。中午我母親打電話來了，父親已經走了。聽說父親走的時候大叫了幾聲就走了，時間永遠定格在2011年的3月13日。

父親就這樣走了……

一家人都沉浸在悲痛當中，父親就這樣離開我們，上帝真不公平，爲什麼那麼好的一個人上天要這樣懲罰他呢？

2011年3月13日，這一天我永遠也無法忘記，父親雖然離開了我們，但他的靈魂永遠都藏在我的心中，永遠永遠都不會改變。永遠永遠活在我們心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