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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鈴聲聲“拉腳”忙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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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個世紀六、七十年代,東北地區的農閒季節,生產隊的大馬車常常出外拉貨,當時人們習慣的稱這種拉運貨物的行爲爲“拉腳”。拉腳是一種很吃辛苦的活。那時候,還沒有什麼水泥路面和板油路面,都是土路,冬天還好說一些,積雪下在路上壓實誠了,馬車行走其上就暢順了許多;但夏季,特別是碰上陰雨連綿的季節,道路非常泥濘,車也好人也罷,行走艱難。所以生產隊的拉腳車往往選擇在非雨季或是冬季農閒時纔要出車。

馬鈴聲聲“拉腳”忙散文

拉有很多貨物的時候,生產隊出的車也多,最多的時候一個生產隊的馬幾乎“傾巢出動”,一順邊排在村裏的大路上很有氣勢。拉車的馬平時在生產隊勞動時一般是不掛鈴鐺的,但每逢出車拉腳必掛鈴鐺,一方面顯得氣勢十足,讓沿途經過的村莊看,瞧!這是某某生產隊的馬,膘肥體壯,真威勢!咱隊裏咋沒這馬呢!會惹來一片的噓唏羨歎聲。馬兒威武,車老闆子自豪,高高地站在馬車上,不會隨着車輛的顛簸而不穩,大鞭子一甩向空中一聲鞭響,馬兒似乎配合默契,一聲長嘶,神氣十足。這時的鈴聲、馬嘶聲、鞭聲,撕裂空氣,顯示出一種古樸而神在在的莊嚴。

生產隊一年有幾批次拉腳。第一批拉腳,是在七、八月間到西部的大鹼溝拉運羊草。羊草是鹼溝一種特有的動物飼草,生產隊每年要拉運二十幾馬車纔夠隊裏的牲口吃。每車草要多裝,而且長途運輸還不能“淌包”,這就需要裝車人的技藝了。所以,拉腳時不論是拉什麼樣的貨物,馬要配好馬,人要配好人,大老闆子要手藝好的,裝車的要手藝好的,缺一不可。拉羊草的車裝得大大的、方方的,幾十甚或上百里的坎坷土路走起來不“滾包”不“淌包”,那才叫一個能耐,老“尿性”了。拉羊草連來帶去往往要用上半個月的時間,那時的村頭大馬路上,只要打頭的大老闆子馬鞭一響,馬鈴聲聲,就預示着拉草的車凱旋而歸了。村裏的小孩崽子,一鬨地圍住馬車,準備在羊草卸車時搶裏面的莆棒和雞豆子(一種不能食用的紅豆),那時候的全隊大街小巷都瀰漫着清新、馨香的羊草味兒。

第二批的大規模拉腳,是在收拾完秋之後到縣城交糧食任務,十幾掛大馬車排上好多天才能輪上,糧食要交到縣糧庫,趕上晚上排隊的人要到縣裏的“大車店”休息,遇上雨雪交加的天氣,不論車老闆子還是壓車的冷呲哈哈的,圍着馬車小跑提高身體的熱量。家裏的孩子,就盼着大人拉腳回來,能爲他們捎回來什麼糖啊、麻花啊之類的東西而一飽口福。

第三批大規模的拉腳,是在落雪以後的冬臘月,生產隊組織十幾輛大馬車到大慶去拉原油。那時候科學技術落後,每年原油被白白燒掉的有很多很多。大慶的原油剛開採不久,量大,供着周圍十幾個縣市的各家各戶燒飯取暖用。現在想來,實在是心疼得很,這是敗家啊!甭說了,都是愚昧、落後惹的禍。冬天的石油凍凝固了,一塊一塊地從油坑中挖出,規則地擺放到大馬車上有兩米多高,大老闆子和上面坐着的跟車人每每拉油回來,跟非洲黑人似的,全身上下都是油污。拉運石油不像拉羊草,馬兒要負出比拉羊草幾倍的苦力。拉運一趟石油往往要用個把月的時間,大老闆子的鞭聲一響,馬鈴聲,馬負重時打鼻聲,老闆子氈疙瘩踩在雪地上發出的“嘎嘎”聲,從人馬疲憊的氛圍中傳出,仍顯十分地威勢。原油分到各家各戶到了夏季可就不好存放了,放在外面太陽照射的'地方,融化得稀溜溜,一個不小心腳踩上,或是衣服褲子粘上,沒個洗。所以有的人家要把石油藏在廢棄的豬圈裏,或挖個坑埋起來。老喬家人口多,剩下的油也多,沒地方放,把下屋的倉子倒出一塊地方用土坯圈起存放。老喬頭那年八十多了,夏天常常住在下屋的小炕上,不想一夜睡得不實在從炕上掉到了一旁的油堆裏,不知怎麼撲騰的,全身上下都是油,可憐巴巴地坐在院內的木墩上讓家裏人擦拭着。其實,家家戶戶都挺煩乎燒油的,這玩意燒出的油煙大,一屋子的油煙味,早晨起來人的頭上臉上都是煙油灰,屋子裏不論哪塊,摸一把都是一手的黑。所以有的人家乾脆不要生產隊分的油,多刨些樹根子,多到大地裏撿點柴,秋天的時候多劃摟點樹葉子比啥都強,何必一天煙墨燎爛的呢。

除了這三批大型的拉腳之外,其餘的都是小來小去的拉腳。那時大隊的供銷社變化坐落在我們隊裏,公社每個星期都要有送貨車到來。公社的拉腳車車高馬大,裝的貨物也多。馬是特殊品種,我們當時都叫大洋馬。大洋馬的脖頸處也拴有鈴鐺,只不過拉車的只有一匹馬,遠沒有十幾掛大車四、五十匹馬的鈴鐺聲煞有氣勢,但也給人以希望。聽到馬鈴聲,人們趕緊地擁向供銷社,最近什麼油呀、鹽啊脫銷了,得抓緊購買。我們一些小孩子也圍着大馬車,但趕車的大老闆子不讓,說大洋馬龍性,一旦毛了,會出生命危險的,於是我們便遠遠地圍觀,心裏總有一種新奇和希冀。

那年修田整地大會戰,全大隊不論是地裏還是大街小巷到處彩旗飄飄。到傍晚全家人圍在一起吃飯時,不知誰喊了一聲,不好啦!壓死人了!我們放下筷子就往外跑。隊裏的二老闆子滕老黑被自已趕的拉腳車壓死了。據說,當時駕轅的馬是一匹剛上套的烈性兒馬子,很龍性,路過兩旁插有許多彩旗的地方忽然就毛了,滕老黑一頭從車上栽下,恰被膠輪軲轆壓在腦袋上,半邊腦袋塌陷,血和着腦漿都出來了,那叫一個慘不忍睹。有人說,這匹駕轅的生馬蛋子,是因爲不習慣掛鈴鐺,鈴鐺聲給它驚住了才毛的,有的說是彩旗惹得它發毛的,衆說紛紜,不一而足。

而今,生產隊消失了,馬匹也爲數不多了,據說,馬被國家烈爲二級保護動物,不能再被隨隨便便地宰殺和使用了,交通運輸發展的程度是那個時代的我們想都想不到的,馬鈴聲聲拉腳忙已成歷史,被牢牢地固化在人們記憶深處那面牆壁的鉤沉上,定格成了一套類似瑪雅文化的古老風景,神祕而遙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