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站在老屋門口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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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黃色的麥田,好像是陽光被剪下一塊鑲在了屋前。風吹過,麥浪層層滾動,形成金黃色的波浪。風中帶着陽光的香味。幾個孩童在麥田間的小路上奔跑,笑聲驚起了饞嘴的小鳥……

站在老屋門口散文

常常在這樣的冥想中醒來,嘴邊似乎還沾着麥香。這幅畫面是我童年的經典,想起童年,便自然再現。

不記得麥田春天的樣子,一定是那時候的山更美,杜鵑花插滿頭塞滿嘴的時光實在是醉人,蘭草花是不善於捉迷藏的羞答答小女孩,清香泄露了芳蹤,還有各色的野花像是花仙子隨手一撒鋪成的花路花山花海。亂花早已迷人眼,哪裏能看到老實巴交的麥田呢?

只有在盛夏,田野被綠色佔領之後,麥穗的金黃突然變得耀眼。就像鄰家那個不起眼的小姑娘突然亭亭玉立起來。每一株麥穗都自帶光芒,在風中站成優雅的弧形。麥芒呈光線的樣子,四散開來,帶着一種精細的驕傲。

那一片麥田就在我童年的家門口。夏天的傍晚,媽媽會吩咐我們將涼牀擡在門口,擦洗乾淨爲晚上納涼做準備。木桌木凳也搬在門口,一盆西紅柿蛋湯,西紅柿是清晨屋後菜園採摘的,雞蛋是雞窩裏剛收回來的。一鍋大饃,媽媽親手和麪揉做蒸出來的`。金黃色的麥田就在我們身邊,麥穗沙沙作響。

後來的某一天,麥田的主人放倒了所有的麥子,麥田突然變得空曠,有點摸不着頭腦的滑稽可笑。我們就在它的光頭上奔跑,尋找成熟的烏黑的天毛果,等到口袋沉甸甸的,小夥伴們再聚到一起,比比誰找到的多,再分吃光。

可是,從某個夜晚開始,麥田變得詭異起來。

夏夜,螢火蟲依舊飛舞,媽媽在涼牀躺着給我們扇蚊蟲,我們一會兒枕在媽媽柔軟的肚子或大腿上聽她講故事,一會兒去周圍捉螢火蟲。麥田裏有很多的螢火蟲,但夜晚媽媽不許我們去,因爲草叢裏會有蛇。突然,妹妹指着麥田說:“好大的螢火蟲呀。”我們一看,“螢火蟲”一跳一跳,閃了幾下就沒有了。

“別指!”媽媽厲聲道,“走,回家睡覺去。”

“爲什麼?”媽媽的樣子使我們生疑。

“是鬼火!”媽媽悄聲說,我們頓覺後背生涼,毛髮豎起。

大姐那時候已經上初中了,不屑地說:“什麼鬼火!是磷火自燃。死人的身體裏含有磷,磷的燃點底,夏天夜晚外面溫度高,它會自動燃燒,在黑夜裏就一閃一閃發光了。以前人們不懂,就說是鬼火。”

“可是,哪來的死人呢?”周圍黑得怕人,螢火蟲的光太微弱了。

“這,應該是這兒以前是墳墓吧。”

這更加深了我們的恐懼,黑夜變成一張網,開始逐漸收緊。我們一窩蜂地都跑回家。

金黃的像是儲存了陽光的麥田,原來也儲藏了墳墓和鬼火。童年的我,膽子很小,不知道是天生的敏感所以對這樣奇異的事件印象深刻,還是因爲這樣的恐懼造就了我的敏感怯懦。

越膽小,越會遇到可怕的事。

一次放學途中,一個瘋子突然從前坡上衝下來,手中划着火柴,口中大嚷着:“我要燒死你!”同學們像鳥獸一樣猛地散開,誰也顧不上誰,小時候的我又矮又胖,自然就落下了,後來沿着旁邊的田埂跑開,一路哭着繞過幾個鄰居家的菜園回去,據說哭到聲音都變了,到家的時候臉色白得像紙一樣,扶着門枋瑟瑟發抖……

那晚,媽媽沒讓我跟姐姐睡。躺在爸媽的牀上,心安,很快也就睡着了。

夜裏被什麼聲音吵醒了,就迷迷噔噔地下牀去撒尿,媽媽沒有點燈,說沒事,她醒着呢。我剛摸下牀,突然發現房間的抽桌上有紅光一閃一閃,“啊”我一聲大叫,把枕頭扔得老遠的。

“怎麼了?合——別——怕——”媽媽趕緊拖着唱音安慰我。

“桌上有——鬼火——”

“哦,那不是的,那是我點的香。今天你受到驚嚇了,我給你叫叫魂。別怕,啊,別怕。”媽媽說。

爸爸還在熟睡之中,他讀書多,纔不相信這些迷信的東西呢。但是他也不反對,現在想來,大概是明白“叫魂”其實可以給媽媽心靈安慰吧。

爸爸的鼾聲是最好的安定劑,我躺着躺着,睡意襲來,眼皮開始被老縫紉娘縫上了……

恍惚間,媽媽開始拍一下牀沿,唱一句:“小芳子——魂來——呵——來——家——”然後她自喊自答:“來——家——啦——”

一聲起,把我嚇得一激靈。後來,聲聲如此,旋律單調,但唱腔柔和,更像是兒歌,又像是一張密密的網,把我兜住,輕輕搖動,我的內心有點恐懼也有點甜蜜,慢慢歸於安寧,老縫紉孃的繡花針,將眼皮輕輕縫合……

黑暗中的媽媽越來越遙遠,好像是縹緲仙山的仙子,又像是黑漆麻烏的女巫。

清晨醒來看到忙碌的媽媽,她繫着圍裙,一切如常。夜裏發生的一切似乎都只是夢境。

是夢嗎?香爐還在。我問媽媽,媽媽神祕地笑笑,說:“沒事了,一切都好了。”

那是一種真正的心安,也讓我心安。

多年後,人到中年的我回望過去,並不覺得荒唐,反而內心裏洋溢着溫情。

去年春節期間,我帶孩子故地重遊,老屋還在,鐵鎖生鏽。雖無人居住,但被貼上了鮮紅的春聯,說明新主人已經搬離,但依然在照料老屋。因爸爸工作調動,我們走後房屋就易主了,一去三十年。老屋沒有記憶中的高大,門枋斑駁,我分不清是淚水的痕跡還是歲月的腳步。

門口一片老槐樹林,因無人打理頗有些雜樹叢生之感,樹林不大,那兒曾經是陽光般的麥田,記憶中金黃色似乎連綿到天邊。站在老屋前,記憶的相片似乎在慢慢沖洗,漸漸清晰,那裏有原始的恐懼,也有無盡的愛和牽掛,還有特定童年的印記。

我碎絮這些記憶的片段,孩子嗤嗤低笑;而我,有點想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