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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次南行走近生活散文隨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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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經有過相當長的時間把自己的暱稱改成“苦海撈心”,旨在告誡自己,無論生活多苦,無論社會這個海洋多麼渾濁和骯髒,無論現實多麼殘忍,都不要忘了自己最初的目的和最真摯的追求。

三次南行走近生活散文隨筆

其實在很多年前,在自己不諳世事的那些日子裏面,我也常常告訴自己,在擁有一顆赤子之心的同時,要繼續保持,要好好保護,不要讓這顆心給這個社會污濁,即使擁有了崇高而偉大的夢想,也不能忘記。但是這個社會就是一灘渾水,特別體現在那些經濟發展速度較快的城市和地區。我們終究敵不過生活,我也漸漸被周圍的東西所感染,開始去思考生活,去爲了生活而放棄自我。

廣東——增城

8月16日。

高考的失利並沒有給我帶來多少憂傷,我也全然不把這些當做一回事。相反地,那個暑假我過得很快樂,也很自由。玩了一個月,也在這些玩樂的過程中漸漸遺忘了高三的那種緊張而壓抑的氣氛。同時也健身了一個月,爲了調養自己這一年高強度學習之後的脆弱體質。這樣看來,我的兩個暑假時間把握得相當好,精神上和身體上都經過了較好的調養。倒是挺充實。

然而,有一天母親從廣東回來了。嚴厲要求帶我去廣東打一段時間的工,我是很排斥去外地的,更排斥去打工。因爲我知道,對於我這一類毫無特長技能的人來說,所謂的打工便是做苦力。但是我還是選擇去了,沒有理由,不得不去。這便是現實。

那是我第一次出遠門,第一次到廣東。我們清早從農村坐車到縣城,然後又從縣城轉長途車去廣州。汽車從常寧到增城足足行駛了八個多小時,這也是我第一次坐這麼久的車,很不舒服。母親坐在前面,我坐在後面,靠着窗,看着窗外,看着這大好的晴天,看着那一排排往後移動的樹木,還是一座座石山。我的心中有着一種說不出的感慨,我始終在揣測前面的母親心裏在想什麼。我們在車上一直沒有說話,沉默得有些可怕。

汽車行駛了四個小時,一點鐘左右到了韶關,車子會在這裏休息四十來分鐘,給大家下車吃飯。這裏有一個外地人(衡陽)開的飯店,周圍也僅僅這一家快餐店。快餐價格統一十五元,味道一般,飯菜偏素。這樣的價格其實已經相當高了,至少對於在外地打工的農民來說是這樣,而坐長途汽車通常都是農民工,富裕寬鬆的人都是做高鐵或者飛機。

母親幫去打飯了,不過只打了一份,我很驚訝,我問母親:“你不吃嗎?”母親笑了笑,說:“我不餓。”我說:“做了這麼久的車,早上又沒吃,肯定餓了啊,我去給你打一份。”母親立即攔住了我,說:“我有些暈車,不想吃。別去了。”於是我坐在凳子上,一個人埋着頭吃飯,越吃越覺得難以下口,不是因爲這飯菜難吃,而是因爲母親。難道她真的不餓嗎?我想不是的,也不是不想吃,而是捨不得,這十五塊換來的東西不值她心中想象的那樣。

沒有再說話,吃了飯,休息了一下,上車繼續前行。下午六點到了廣東太平場,然後轉車半個小時到了增城。下了車,踩在這陌生的土地上,我沒有任何的好心,也沒有新鮮感,心情是無比地沉重,也無比地不適應。

我們揹着東西到了住的地方,那算不上是住房,都是還未裝修的胚房,免費的,包括水電。每一個房間都住了不少人,外地來打工的,有的還帶着家屬。牀是佈滿鐵鏽的架子,一塊木板,一牀蓆子,除此之外別無其他。因爲是夏天,免了被子,帶着也是個麻煩。反正只是臨時一個居住地。

這時候,姨夫和父親下班了。他們在旁邊的工地上做事,姨夫是包工頭,一年能賺六七萬,想休息便可休息,也許辛勞,但也自有。我父親是新手,也從未做過這種重活,不會砌房子,也不會貼瓷磚,跟着姨夫做事,一天大概能拿個一百兩百塊錢。

稍微談了一下自己不願意再提起的高考,也發表了一些關於來年高考走向的看法。幸好,他們都沒讀多少書,只需要結果,因此我也無需過多羅嗦過程,反正高考過去了,結果都已經註定了,多說無益。

當晚是怎麼過去的,我已經忘記了,印象中只記得那種感覺很難受。無奈,也彷徨。最後也還是睡着了。第二天休息了一天,呆在房間裏胡思亂想,或者時不時走到旁邊工地上看他們做事。第三天,我加入了他們的隊伍,給他們打下手。

最初是在地下室砌內牆,我們需要把外面的長磚用板車拖進去。這種長磚是我之前不曾見過的,每一個一米來長,寬和高大概二十釐米左右,磚的重量足有五十斤。我拉着板車開始做事,先把磚搬到板車上,一次要拖走十個左右,也就五百斤。這個重量足以嚇死我,特別是我讀了十來年書,還未曾做過重活。咬緊牙關,車子拉動了,慢慢的拉到目的地。幸好不遠,只有二十來米。

搬磚,搬了一整天的磚。晚上回到住的地方,洗了澡,發現手上已經多了許多水泡。我用鐵絲一個個刺穿之後,擠出裏面的水,第三天繼續幹活。地下室裏陰暗潮溼,除了一股股噁心的刺激性氣味之外,蚊子隨手可以抓到。那是夏天,唯一慶幸的是裏面不熱。我給它們和泥,提泥,遞磚,他們便在架子上把一個個磚砌上去。偶爾發覺蚊子咬到身上的肉了,我就用沾滿水泥的手拍過去,拍死蚊子的同時,也在自己身上留下一個鮮明的灰色手印。

姨夫是個幽默的人,一邊做事一邊講一些段子,逗着大家笑,他自己也笑。相比較起來,我的父母親顯得極其沉默,還有我,除了笑,沒有多餘的語言。這些偶爾中帶點青澀的段子,也算是每一天中唯一的樂子。幹活若是不聊天,定是一件相當苦悶的事,無奈,我們都不屬於同一類人,沒有任何共同話語,不知是不是遺傳問題,我們家人的性格都很沉默。

日子過得很慢很慢,我時刻都期待着要回去,我還想繼續我暑假未完成的歡樂,還有我的同伴。有一天,好朋友打來了電話,說要辦升學宴,問我有沒有時間過去參加,我說我剛來廣東不久,在工地上做事,恐怕短時間內不會回湖南。掛上電話,我的心早已跟着他的聲音回到了湖南,到了他們的升學宴上,看到他們在開心的笑,也聽到他們在聊自己的理想,未來的計劃。

儘管心飛走了,我的身體依舊在在這裏,我還得搬磚,還得和泥。第四天,我跟母親做起了副業,那就是撿一些廢棄的鋁合金,這東西很值錢,五塊錢一斤。於是,我和母親在工地上到處尋找,中午大家休息的時候,我們從一樓尋到十八樓,各個房間,一天能有三四十斤的收穫。不得不提的是,這種事情是工地上不允許的,因爲不是我們做事剩下的東西,而是別人的,被抓到會罰款。因此,每次行動的時候,我們都是偷偷摸摸,待晚上有偷偷摸摸帶出去賣掉。

這類事情也就持續了兩三天,因爲整棟樓的鋁合金窗戶都安裝好了。這三天我們大概賣掉了五六百塊的樣子,後換來的錢給我買了一個山寨手機。

時間雖然過得很慢,可也不聲不響的過去了六七天。這一天,我的好兄弟狗熊打來了電話,給我帶來了兩個消息。一個是他月底也要辦升學宴,邀我去喝酒;另一個是,我的通知書來了,而且必須要本人親自去取。過期不候。

如果說第一個消息能夠牽起我那顆不躁動的心,第二個消息給了我這顆躁動的心實現躁動的契機。領通知書,這個理由足夠我回湖南。那個下午,我的心情久久不能平復。隨之,糾結的情緒也來了。很想回去,但是做了這幾天事之後,我的心裏也多了一些其他的從未有過的東西,無關於理想,無關玩樂,只關乎親情,只關乎生存。

我心裏頓時想明白,這是父母親第一次外出打工,也是第一次做這種苦力活,僅僅是爲了一天能夠賺兩三百塊錢,一個月賺六七千,然後兩個月就能拼起我大學第一年的學費和生活費。我第一次爲自己感到羞愧,爲自己心中的想法感到羞愧。

我拿起一支記賬的筆和一張紙,開始寫一些東西,題目是《漂泊者》,獻給我的父母親,還有其他遠在外地爲生活,爲供兒女讀書打工的人們。寫了很久,寫了很多,心中的羞愧感似乎因爲自己的覺悟少了不少。寫完之後放在牀頭收好。

晚上,把這個事告訴我了父母親,他們同意我回去領通知書,畢竟,畢竟在他們心中,兒子纔是最重要的,而對兒子最有用的東西無非就是讀書。

第二天清早,我收拾好東西,父母送我上了車,我也帶着一顆沉重壓抑的心坐上了回湖南的長途車。看着窗外,母親一直都在,直到車緩緩開動。

在最後,我纔想起一件事,遺落了重要東西——《漂泊者》手稿。

廣東——中山

7月11日

經歷了大學一年,人的思想境界明顯有了提高,於是這次來來中山是帶着一顆雄心壯志來的。同行的還有我的一位室友,家庭條件也不是很好,他是去他叔叔的廠子做事,一切都安排好了。而我不一樣,我接下來要幹什麼都不知道,只知道有一個廠子等着我過去,然後慢慢壓榨我的勞動力。

我們晚上十二點從衡陽坐火車出發,由於票是當天在代售點買的,所以是站票,便宜,就只需要五十來塊錢。心想熬一熬晚上就過去了,省點錢也好。我們提着東西擠上了車,然而一上車,我們就被驚住了。車上的人比上車的那一刻人擠人還要誇張,連個站腳的地方都沒有,就連廁所旁邊也是。最後,我們站在廁所旁邊,把行李舉在頭頂上。如果不是還有知覺,我會懷疑自己那晚上的上半夜是一直懸空的。

車上沒有空調,大熱天的,即使是晚上,溫度也高得驚人,何況車上還有那麼多人,瞬間散發的熱量也可以蒸熟一隻鴨了。我們全身上下都是汗,衣服就像是剛剛從水裏拿出來的一樣,還擰得出水。幸好後半夜開始轉涼快,人開始減少,不過依舊擠不出一塊可以蹲下的空間。我們是站着的,就算困了,也站着打瞌睡。

早上六點,我們到了廣州火車站。走出來之後感覺像做夢一般,像一個餓了很久很久的乞丐,就算撿個發黴的饅頭也是幸福的。此時,流動的空氣就是我們撿到的那個發了黴的饅頭。

我們找到一個棚子,蹲在下面聊天,等到了天亮,我們就分道揚鑣。他坐車去他叔叔那,我坐車去中山找我表哥。

我打開手機,看着短信上的地址,然後去車站買了票,兩個小時的車程之後到了中山。中午到的中山,從外來過,但並沒有給我帶來任何的新鮮感。因爲來的目的變了,心態也就變了。一個人按照表哥所給的路線,機械地朝表哥所在廠的廠門口走去。走在稍稍有些冷清的街道上,路旁偶爾會經過一些陌生的面孔,一個人久了,我也沒有那所謂的孤獨落寞感。來到了廠門口,表哥也已經下來了,帶着我進了廠,隨即在門口的保安處拿了張職工申請表,填了表交了,同時也跟我所在部門的領班交代了一下,意思是接下來一個月多多照顧。然後便回到了表哥所在的租房,租房離廠大概十多分鐘路程,不算遠也不算近。大姨帶着表哥的兩個孩子住在這裏,還有表嫂。這是一間很小的屋子,不到十六平米,外加一小廁所和一小廚房,住五個人,明顯有些擁擠。但是沒辦法,我住廠裏宿舍老表的牀,老表就不得不回租房住。

第二天開始上班。這是中山一個普通的染整廠,我所在的部門是運輸部,部門成員包括一個主管,一個領班,還有四個普通員工(加上我)。另外三個員工都是四川人,一個青年,兩個小老頭。青年跟我一樣,也是新來的,就前兩天來的。那兩個小老頭則做了有三四年,看似人還不錯。做的事情包括三道程序:打包、標記(把打好包的布匹搬到稱上,有的還要打磅寫碼,然後在布匹上寫上編號、質量或磅數、缸號、客戶以及其他一些規格。)和裝車。三道工序中標記是最費神的,打包和裝車那純粹是體力活。而這一些在我來之前,我完全不知道。我甚至不知道我做事的地方是一個染布廠,我更想不到我的工作是搬運。

因爲是第一天做事,他們比較照顧我,知道我是學生,會寫,所以我的主要任務是標記,打包和裝車的時候,他們也總是讓我挑小匹的。在此我必須得說一些布匹的重量,一匹一般是50斤左右,輕一點有40多斤的、20多斤的,重一點有60多斤、80斤的。第一次扛這些布上車的.時候,碰到重的我還有些吃不消,身子甚至有些顫抖。每一天上班十二個小時,早上八點到晚上八點,除去中午和晚上的吃飯時間,工作也有十小時。很艱鉅,這樣的工作,相信不僅是我,就算很多長期打工的人都扛不住。

這樣的工作,按照農村的話來說就是專屬於壯丁的。很顯然我不屬於這一範圍,我瘦得還不如那匹布重。我從未感覺到白天竟是如此之漫長,體力不斷透支,衣服由於汗水和灰塵地交織變得無比的骯髒。至於臉,我倒是沒有閒功夫去關注。當別人看到我的臉笑了時,我也就猜了個十有八九。

第一天下班會宿舍,母親來電話了,問我吃不吃得消,苦不苦?我咬緊牙關說:能行!儘管我是邁着沉重的步子,像個龍鍾的老人一樣,一搖一晃回到了宿舍的。

上了兩天半之後放了一天假,這倒是一個來之不易的驚喜。我依舊照常很早就起來了,走出長門,沿着周圍的公路一直走一直走,太陽顯得格外的和煦,可路兩旁散落一堆堆芒果樹葉告訴我,昨晚又是暴雨。天氣果真比人心變得還快,也就一眨眼的事情。

中午領班告訴我,白天五個人一起做事,人手有多餘,於是安排我和那四川青年上晚班,晚上事情少些,好適應我的體力。於是我開始上晚班,從晚上八點到第二天早上八點,一直到我走的前一天晚上,整整一個月。

這期間我也慢慢適應了這種生活,也適應了扛重物,有的時候我扛着八十多斤的布匹上車,即使身子有些不穩,步伐有些艱難,我也咬緊牙關完成。我在用行動告訴他們,他們能完成的,我也能完成。

在晚上,有時沒空的時候,相鄰車間的中年婦女會跟我聊天,記得第一次對我的說的第一句話是:每次看到你在做,怪可憐的。我會用友善的笑容回覆她,然後告訴她我沒事的。同班的四川青年跟我成爲了朋友,每到有空閒的時候我們都會坐在一起抽菸聊天,聊聊各人的喜好和各自的家鄉,也聊聊自己的經歷。他說他在外打工六年了,娶了老婆,孩子也兩歲了,但從未回過家,每詞都是寄錢回去。我聽了,心裏很不是滋味,想罵他幾句,發現自己沒資格。他又說,在外這麼多年賺了錢,但很不快樂,現在有個家,心裏更煩了,想去風流一把!我聽了又想罵他,卻無力地閉上了嘴。對他印象最深的是他的那一句“有想法就去幹”,這句話有一個故事。

在上第六個晚班的時候,他跟我說他看上了染部一女員工,叫我和他一起過去看行不行…看了之後,他又和我聊,我說文員中有個靚妹,你可以試試,他說他就泡染部那個算了,叫我去搞定那個文員。我說我時間不多,也沒興趣。他最後又教育道:有想法就行動…

於是這句話深深印在我腦海中,也深感無奈。不過我又在想,難道在外打工的男的都這樣嗎?我不由想起了我宿舍裏的那位中年老鄉。50多歲的人,都抱孫子了,還每週跑到當地的鎮上見情人,我不知道他心中是怎麼想的。或許他跟這位四川青年一樣,屬於有想法就去幹的人,典型的控制不住自己的慾望的人。

晚上雖然事少,也是相對白天來說。很辛苦。有的時候實在想睡了,會隨便找到地方躺下,無論乾淨不乾淨,只要能躺下都是極好的。白天熱得可怕,也吵得可怕,所以一直都沒怎麼睡好,估計了下,平均每天只睡着了四個小時左右。基本每天都是處於過度疲勞的狀態。至於伙食,這裏的肉很多,但是不乾淨,我每次都只打一大份白菜或者空心菜,有的時候有雞蛋就加個雞蛋。

那一個月的煎熬到了最後竟變成了麻木,是不是習慣了就真成自然了?我知道這就是生活,這就是下層人民的艱苦生活,沒有選擇,只有迫不得已。

走的前面一天結了工資,上班二十六天,除去住宿和生活費,最拿到2800塊錢。雖然不多,可也沉甸甸的。這是真正的血汗錢。

走的前幾個晚上,我從宿舍出來,然後來到了敞篷裏面,坐在那裏跟她們聊天,他們上晚班,我也給他們幫幫忙。因爲那個時刻,我的心中也有了不捨,或許是有了同情更準確吧,既同情他們,也同情我自己。

第二天清早,我拜別表哥,提着衣服走出了這個生活了一個月的廠,坐上公交到車站,然後轉長途,又是八九個小時,回到了湖南常寧。

回到家裏,看着鏡子裏的自己,更瘦了,多了鬍鬚,可一點都不覺得突兀。

廣州——廣州花東

12月20日

這個地方給我的映象是我在廣東所經歷的最深刻的一次,也是最特別的一次。因爲這一次不是過來打工的,而是來這裏過年。

姐夫一直在這邊做事,父母親也在2012年上半年來這邊幫忙,依舊是賺學費和生活費。還有我的姐姐,也跟着在這邊調養身體,順便給他們做做飯,洗洗衣服。

剛來的那幾天,他們都還在上班,很辛苦,也沒有時間做飯,姐姐身體狀況不太好,我也不願意看到她勞碌,於是我操起了菜刀,開始做飯,然後等他們回來吃飯,吃了飯,他們稍作休憩又馬上會出去做事。

偶爾,我會去市場買菜,市場離住的地方有點遠,有十來分鐘的路程。市場不是很大,跟湖南一般的鎮上趕集時的場景差不多。賣菜的都是一些本地老人,賣的是自己的種的菜,每一次拿出來賣的分量不多,我估計了一番,不算成本,他們一天能賣十來二十快的樣子,若是再算上成本,估計只賺了幾塊錢吧。每次從那走過,我都不禁唏噓,這些本地老人其實跟我們的農民工差不多,生活也談不上寬鬆。

也許這就是大城市的狀況吧,有很多有錢人,但不代表都是有錢人。這些老人的兒女跟外地打工的一樣,也在打工,工作也很辛苦,生活也很艱難,無暇照顧老人,因此留下了這批特殊的空巢老人。他們的生活生活還比不上農村老人的空暇和愉快,加上這個城市給他們帶來的浮躁,死也不安寧。

也罷,我還是多想想自己。父母親對我還是不太放心,不允許我一個人出去玩,擔心我的安全。我就天天呆在屋裏,做飯、看小說、玩手機、陪姐姐玩。日子平淡得有些恐慌,估計是長時間悶着出了問題。我記得那段時間,我換了好幾個手機號碼,很少有人聯繫得到我,除了騰訊,我也一直關閉着自己,不聯繫別人。

有一天下午,一位中年男子來家裏了,父母親和姐夫都還沒回來,我也不認識他,唯一確定的是說同一種方言。他進來,看見我在洗菜,問我:“你爸媽還沒回來?”我說:“嗯,還沒有回來,你先坐一會兒,他們就回來了。”“不坐了,我就隨便走走。”然後他就走了。

晚上父親告訴我,他是我姑父的親弟弟,也就是我的表叔,只不過他在外打工二十多年,我沒有見過。母親又告訴我,他在附近有一棟房子,自己砌的,房子的錢大多數是他丈母孃資助。有一兒一女,小的三歲,大的讀五年,妻子是本地人,整條右手空着,行動不是很方便。全家就靠他一個人賺錢,生活很不容易。

記得,大年初一那天,晚上我跟父母親去他們家看看,他家裏沒有裝修,一些物品的擺放也十分凌亂,跟我最初的想象相差甚遠。吃飯的時候,他拿他兩個小孩的照片給我看,都長得很漂亮(大女兒還在她外婆家外面玩,因此沒有看到本人。),她說給我們幾張照片,也叫我給他和他兒子用手機多拍幾張照片,然後帶回老家給家裏面的人看。我看得出,他其實是很想帶這一家人回去的,只是生活由不得他。臨走時父母叫他帶小孩改天來我們這邊坐坐,他說,白天來不了,還要上班,大年初一那天也上了一整天班。

大年初一也上班的人,我估計整個全中國除去某些特殊行業,是很難找到的。過年要休息,這是大多數的人想法,但是他卻依舊在上班,爲了生活,爲了家庭,爲了小孩。

其實父母親他們有二十多天的假期,完全可以回家過年的。我開始還有些疑惑,後來在父親給別人的一次電話中聽出了來由。父親對電話那頭說:“我們一家這麼大的人,五六個,過年車費又貴,一來一回要兩千多,這個錢實在是不該多花的。”

這個“不該多花”不是說父親覺得沒必要回家,也不是父親捨不得這錢,而是覺得兩千多塊就只花在了坐車上面,不值。這就跟幾年錢母親帶我去增城在路上吃飯一樣。這種思想,這種情感,生活在中上層的人們是很難感受得到的。這就是生活。

或許我家比表叔家要好上不上,畢竟我和姐姐都蠻大了,我也快走上社會參加工作。等到不需要爸媽用血汗去給我換學費和生活費,那麼一切都可以再說,至少他們不需要再勞碌,至於我自己以後生活如何,那更多是我自己的事,但是有一點,無論怎樣,無論我是否繼續貧窮,我不會再連累我的父母親,我要讓他們安心地輕鬆地度過晚年。

那段時間我會一直堅持寫日記,也就寫了那一段時間。因爲環境的因素和個人的情感,那段時間想的太多,心境上有些壓抑和自閉。過年的那個晚上,我依舊同往年在農村一樣,一個人呆在房間裏寫東西:

要怎麼來說清楚這些瑣碎不堪的事情,本想在最痛苦最彷徨的時候,選擇一種較爲徹底的方式去解決它們,可我又知道無論怎麼忽略和歧視,它們總有死灰復燃之時,在某些不經意的時刻,從一個角落穿過另一個角落,伸出一把尖銳得可以切割鑽石的刀,狠狠插入再一次痛苦和彷徨的我的心臟。

……

又逢除夕。簡單的快樂失去了影蹤,我在很久之前便犯上了除夕恐慌症。這種不治之症,如同讓靈魂籠罩上了一層厚厚的陰影,無數個跳騷把人一點點從快樂中拖至邊緣,讓痛苦和煩惱不費吹灰之力佔據整個城池。所以,基於這樣的情況下,你若是問我什麼是年味,我只能告訴你,我的感覺停留在初中之前,並且多已淡化,遺忘。

……

我還在等什麼。一場雨嗎?雨水都把整座城淹沒了,我還在一個角落披着黃沙。踩着時間,若是這是對時間的一種感悟,可爲什麼最後是時間感悟了我,而我被狠狠摔在過去,摔在所有人已離去的過去。

……

是的,我還在等什麼,我已經不能去等了,因爲生活不會去等我。還是有很多東西我沒有學會,僅僅關於生活的,我所看到的也非全部。三次去廣東,分別都看到了不同的東西,而這些東西無一例外都是跟生活息息相關,有的是關於別人的生活,但更多的是自己的生活,是這個家庭的生活。

我很多時候會去想這麼一個問題,讀書和走向社會這兩者給人所產生的影響,究竟孰弱孰強,讀書讀什麼?身處社會又是讀什麼?也會在很多時候,特別是在我剛從社會實踐一段時間出來之後,我會反覆質疑讀書,因爲從我在社會上所看到的來說,讀書所教的很多在跟這個社會相違背,或者說,這個社會所體現的原則跟我們讀書讀到的在相違背。或許,我所質疑不是讀書吧,而是當今的教育原則。

十幾年寒窗,書在不斷教人如何單純。二十年生活,社會卻在教人如何去複雜。那麼,對於最初的一些東西是不是因此而遺棄了。譬如,純真、童心,我已經給不出肯定的答案了。唯一能肯定的是,我跟赤子之心的距離越來越遠,終生無緣。苦海撈心,我撈上來的又是什麼樣的心?是不是洗滌之後的就一定會變得乾淨?

它們都是生活的犧牲品,也不得不犧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