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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維田園古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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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維參禪悟理,學莊信道,精通詩、書、畫、音樂等,以詩名盛於開元、天寶間,尤長五言,多詠山水田園,與孟浩然合稱“王孟”,有“詩佛”之稱。書畫特臻其妙,後人推其爲南宗山水畫之祖。下面是小編整理的王維田園古詩,希望對你有所幫助!

王維田園古詩

一、《積雨輞川莊作》

年代: 唐 作者: 王維

積雨空林煙火遲,蒸藜炊黍餉東菑。

漠漠水田飛白鷺,陰陰夏木囀黃鸝。

山中習靜觀朝槿,松下清齋折露葵。

野老與人爭度罷,海鷗何事更相疑。

鑑賞

輞川莊,在今陝西藍田終南山中,是王維隱居之地。《舊唐書·王維傳》記載:“維兄弟俱奉佛,居常蔬食,不茹葷血,晚年長齋,不衣文彩。”在這首七律中,詩人把自己幽雅清淡禪寂生活與輞川恬靜優美田園風光結合起來描寫,創造了一個物我相愜、情景交融意境。

“積雨空林煙火遲,蒸藜炊黍餉東菑。”首聯寫田家生活,是詩人山上靜觀所見:正是連雨時節,天陰地溼,空氣潮潤,靜謐叢林上空,炊煙緩緩升起來,山下農家正燒火做飯呢。女人家蒸藜炊黍,把飯菜準備好,便提攜着送往東菑──東面田頭,男人們一清早就去那裏勞作了。詩人視野所及,先寫空林煙火,一個“遲”字,不僅把陰雨天炊煙寫得十分真切傳神,而且透露了詩人閒散安逸心境;再寫農家早炊、餉田以至田頭野餐,展現一系列人物活動畫面,秩序井然而富有生活氣息,使人想見農婦田夫那怡然自樂心情。

頷聯寫自然景色,同樣是詩人靜觀所得:“漠漠水田飛白鷺,陰陰夏木囀黃鸝。”廣漠空濛、佈滿積水平疇上,白鷺翩翩起飛,意態是那樣閒靜瀟灑;聽啊,遠近高低,蔚然深秀密林中,黃鸝互相唱和,歌喉是那樣甜美快活。輞川之夏,百鳥飛鳴,詩人只選了形態和習性迥然不同黃鸝、白鷺,聯繫着它們各自背景加以描繪:雪白白鷺,金黃黃鸝,在視覺上自有色彩濃淡差異;白鷺飛行,黃鸝鳴囀,一則取動態,一則取聲音;漠漠,形容水田廣佈,視野蒼茫;陰陰,描狀夏木茂密,境界幽深。兩種景象互相映襯,互相配合,把積雨天氣輞川山野寫得畫意盎然。所謂“詩中有畫”,這便是很好例證。

唐人李肇因見李嘉祐集中有“水田飛白鷺,夏木囀黃鸝”詩句,便譏笑王維“好取人文章嘉句”(《國史補》捲上);明人胡應麟力闢其說:“摩詰盛唐,嘉祐中唐,安得前人預偷來者?此正嘉祐用摩詰詩。”(《詩藪·內編》卷五)按,嘉祐與摩詰同時而稍晚,誰襲用誰詩句,這很難說;然而,從藝術上看,兩人詩句還是有高下。宋人葉夢得說:“此兩句好處,正在添‘漠漠’‘陰陰’四字,此乃摩詰爲嘉祐點化,以自見其妙。如李光弼將郭子儀軍,一號令之,精采數倍。”(《石林詩話》捲上)“漠漠”有廣闊意,“陰陰”有幽深意,“漠漠水田”“陰陰夏木”比之“水田”和“夏木”,畫面就顯得開闊而深邃,富有境界感,渲染了積雨天氣空濛迷茫色調和氣氛。

如果說,首聯所寫農家無憂無慮勞動生活已引起詩人濃厚興趣和欣羨之情,那麼,面對這黃鸝、白鷺自由自在飛鳴,詩人自會更加陶醉不已。而且這兩聯中,人物活動也好,自然景色也好,並不是客觀事物簡單摹擬,而是經過詩人心靈感應和過濾,染上了鮮明主觀色彩,體現了詩人個性。對於“晚年惟好靜,萬事不關心”王維來說,置身於這世外桃源般輞川山莊,真可謂得其所哉了,這不能不使他感到無窮樂趣。下面兩聯就是抒寫詩人隱居山林禪寂生活之樂。

“山中習靜觀朝槿,松下清齋折露葵。”詩人獨處空山之中,幽棲松林之下,參木槿而悟人生短暫,採露葵以供清齋素食。這情調,在一般世人看來,未免過分孤寂寡淡了。然而早已厭倦塵世喧囂詩人,卻從中領略到極大興味,比起那紛紛擾擾、爾虞我詐名利場,不啻天壤雲泥。

“野老與人爭席罷,海鷗何事更相疑?”野老是詩人自謂。詩人快慰地宣稱:我早已去心機,絕俗念,隨緣任遇,於人無礙,與世無爭了,還有誰會無端地猜忌我呢?庶幾乎可以免除塵世煩惱,悠悠然耽於山林之樂了。《莊子·雜篇·寓言》載:楊朱去從老子學道,路上旅舍主人歡迎他,客人都給他讓座;學成歸來,旅客們卻不再讓座,而與他“爭席”,說明楊朱已得自然之道,與人們沒有隔膜了。《列子·黃帝篇》載:海上有人與鷗鳥相親近,互不猜疑。一天,父親要他把海鷗捉回家來,他又到海濱時,海鷗便飛得遠遠,心術不正破壞了他和海鷗親密關係。這兩個充滿老莊色彩典故,一正用,一反用,兩相結合,抒寫詩人澹泊自然心境,而這種心境,正是上聯所寫“清齋”“習靜”結果。

這首七律,形象鮮明,興味深遠,表現了詩人隱居山林、脫離塵俗閒情逸致,是王維田園詩一首代表作。從前有人把它推爲全唐七律壓卷,說成“空古準今”極至,固然是出於封建士大夫偏嗜;而有人認爲“淡雅幽寂,莫過右丞《積雨》”,讚賞這首詩深邃意境和超邁風格,藝術見解還是不錯。(參看趙殿成箋註《王右丞集》卷十)。

二、《山中》

年代: 唐 作者: 王維

荊溪白石出,天寒紅葉稀。

山路元無雨,空翠溼人衣。

賞析

這首小詩描繪初冬時節山中景色。

首句寫山中溪水。荊溪,本名長水,又稱滻水,源出陝西藍田縣西南秦嶺山中,北流至長安東北入灞水。這裏寫大概是穿行在山中上游一段。山路往往傍着溪流,山行時很容易首先注意到蜿蜒曲折、似乎與人作伴清溪。天寒水淺,山溪變成涓涓細流,露出磷磷白石,顯得特別清淺可愛。由於抓住了冬寒時山溪主要特徵,讀者不但可以想見它清澄瑩澈顏色,蜿蜒穿行形狀,甚至彷彿可以聽到它潺潺流淌聲音。

次句寫山中紅葉。絢爛霜葉紅樹,本是秋山特點。入冬天寒,紅葉變得稀少了;這原是不大引人注目景色。但對王維這樣一位對大自然色彩有特殊敏感詩人兼畫家來說,在一片濃翠山色背景上(這從下兩句可以看出),這裏那裏點綴着幾片紅葉,有時反倒更爲顯眼。它們或許會引起詩人對剛剛逝去絢爛秋色遐想呢。所以,這裏“紅葉稀”,並不給人以蕭瑟、凋零之感,而是引起對美好事物珍重和流連。

如果說前兩句所描繪是山中景色某一兩個局部,那麼後兩句所展示卻是它全貌。儘管冬令天寒,但整個秦嶺山中,仍是蒼松翠柏,蓊鬱青蔥,山路就穿行在無邊濃翠之中。蒼翠山色本身是空明,不象有形物體那樣可以觸摸得到,所以說“空翠”。“空翠”自然不會“溼衣”,但它是那樣濃,濃得幾乎可以溢出翠色水份,濃得幾乎使整個空氣裏都充滿了翠色分子,人行空翠之中,就象被籠罩在一片翠霧之中,整個身心都受到它浸染、滋潤,而微微感覺到一種細雨溼衣似涼意,所以儘管“山路元無雨”,卻自然感到“空翠溼人衣”了。這是視覺、觸覺、感覺複雜作用所產生一種似幻似真感受,一種心靈上快感。“空”字和“溼”字矛盾,也就在這種心靈上快感中統一起來了。

張旭《山中留客》說:“縱使晴明無雨色,入雲深處亦沾衣。”“沾衣”是實寫,展示了雲封霧鎖深山另一種美境界;王維這首《山中》“溼衣”卻是幻覺和錯覺,抒寫了濃翠山色給人詩意感受。同樣寫山中景物,同樣寫到了沾衣,卻同工異曲,各臻其妙。真正藝術是永遠不會重複。

這幅由白石磷磷小溪、鮮豔紅葉和無邊濃翠所組成山中冬景,色澤斑爛鮮明,富於詩情畫意,毫無蕭瑟枯寂情調。和作者某些專寫靜謐境界而不免帶有清冷虛無色彩小詩比較,這一首所流露感情與美學趣味都似乎要更健康一些。

三、《渭川田家》

年代: 唐 作者: 王維

斜陽照墟落,窮巷牛羊歸。

野老念牧童,倚杖候荊扉。

雉雊麥苗秀,蠶眠桑葉稀。

田夫荷鋤至,相見語依依。

即此羨閒逸,悵然吟式微。

賞析

用白描手法,繪出一幅春末夏初鄉村景象圖,表現出對田園閒逸欣羨之情,也流露出詩人想退出宦途心境。

夕陽西下、夜幕將臨之際,詩人面對一幅恬然自樂田家晚歸圖,油然而生羨慕之情。詩核心是一個“歸”字。

詩人一開頭,首先描寫夕陽斜照村落景象,渲染暮色蒼茫濃烈氣氛,作爲總背景,統攝全篇。接着,詩人一筆就落到“歸”字上,描繪了牛羊徐徐歸村情景,使人很自然地聯想起《詩經》裏幾句詩:“雞棲於塒,日之夕矣,羊牛下來。君子于役,如之何勿思?”詩人癡情地目送牛羊歸村,直至沒入深巷。就在這時,詩人看到了更爲動人情景:柴門外,一位慈祥老人拄着柺杖,正迎候着放牧歸來小孩。這種樸素散發着泥土芬芳深情,感染了詩人,似乎也分享到了牧童歸家樂趣。頓時間,他感到這田野上一切生命,在這黃昏時節,似乎都在思歸。不是嗎?麥地裏野雞叫得多動情啊,那是在呼喚自己配偶呢;桑林裏桑葉已所剩無幾,蠶兒開始吐絲作繭,營就自己安樂窩,找到自己歸宿了。田野上,農夫們三三兩兩,扛着鋤頭下地歸來,在田間小道上偶然相遇,親切絮語,簡直有點樂而忘歸呢。詩人目睹這一切,聯想到自己處境和身世,十分感慨。自開元二十五年(737)宰相張九齡被排擠出朝廷之後,王維深感政治上失去依傍,進退兩難。在這種心緒下他來到原野,看到人皆有所歸,唯獨自己尚徬徨中路,怎能不既羨慕又惆悵?所以詩人感慨系之地說:“即此羨閒逸,悵然吟《式微》。”其實,農夫們並不閒逸。但詩人覺得和自己擔驚受怕官場生活相比,農夫們安然得多,自在得多,故有閒逸之感。《式微》是《詩經·邶風》中一篇,詩中反覆詠歎:“式微,式微,胡不歸?”詩人藉以抒發自己急欲歸隱田園心情,不僅在意境上與首句“斜陽照墟落”相照映,而且在內容上也落在“歸”字上,使寫景與抒情契合無間,渾然一體,畫龍點睛式地揭示了主題。讀完這最後一句,才恍然大悟:前面寫了那麼多“歸”,實際上都是反襯,以人皆有所歸,反襯自己獨無所歸;以人皆歸得及時、親切、愜意,反襯自己歸隱太遲以及自己混跡官場孤單、苦悶。這最後一句是全詩重心和靈魂。如果以爲詩人本意就在於完成那幅田家晚歸圖,這就失之於膚淺了。全詩不事雕繪,純用白描,自然清新,詩意盎然。

四、《辛夷塢》

年代: 唐 作者: 王維

木末芙蓉花,山中發紅萼。

澗戶寂無人,紛紛開且落。

賞析

這是王維田園組詩《輞川集》二十首中第十八首。這組詩全是五絕,猶如一幅幅精美繪畫小品,從多方面描繪了輞川一帶風物。作者很善於從平凡事物中發現美,不僅以細緻筆墨寫出景物鮮明形象,而且往往從景物中寫出一種環境氣氛和精神氣質。

“木末芙蓉花,山中發紅萼。”木末,指樹杪。辛夷花不同於梅花、桃花之類。它花苞打在每一根枝條最末端上,形如毛筆,所以用“木末”二字是很準確。“芙蓉花”,即指辛夷,辛夷含苞待放時,很象荷花箭,花瓣和顏色也近似荷花。裴迪《輞川集》和詩有“況有辛夷花,色與芙蓉亂”句子,可用來作爲註腳。詩前兩句着重寫花“發”。當春天來到人間,辛夷在生命力催動下,欣欣然地綻開神祕蓓蕾,是那樣燦爛,好似雲蒸霞蔚,顯示着一派春光。詩後兩句寫花“落”。這山中紅萼,點綴着寂寞澗戶,隨着時間推移,最後紛紛揚揚地向人間灑下片片落英,了結了它一年花期。短短四句詩,在描繪了辛夷花美好形象同時,又寫出了一種落寞景況和環境。

王維《輞川集》給人印象是對山川景物流連,但其中也有一部分篇章表現詩人心情並非那麼寧靜淡泊。這些詩集中在組詩末尾,象《辛夷塢》下面一首《漆園》:“古人非傲吏,自闕經世務。偶寄一微官,婆娑數株樹”就頗有些傲世。再下一首,也是組詩末章《椒園》:“桂尊迎帝子,杜若贈佳人。椒漿奠瑤席,欲下雲中君”就更含有《楚辭》香草美人情味。裴迪在和詩中乾脆用“幸堪調鼎用,願君垂採摘”把它意旨點破。因此,若將這些詩合看,《辛夷塢》在寫景同時也就不免帶有寄託。屈原把辛夷作爲香木,多次寫進自己詩篇,人們對它是並不陌生。它每年迎着料峭春寒,在那高高枝條上綻葩吐芬。“木末芙蓉花,山中發紅萼”。這個形象給人帶來正是迎春而發一派生機和展望。但這一樹芳華所面對卻是“澗戶寂無人”環境。全詩由花開寫到花落,而以一句環境描寫插入其中,前後境況迥異,由秀髮轉爲零落。儘管畫面上似乎不着痕跡,卻能讓人體會到一種對時代環境寂寞感。所謂“歲華盡搖落,芳意竟何成”(陳子昂《感遇》)感慨,雖沒有直接說出來,但仍能於形象中得到暗示。

五、《終南別業》

年代: 唐 作者: 王維

中歲頗好道,晚家南山陲。

興來每獨往,勝事空自知。

行到水窮處,坐看雲起時。

偶然值林叟,談笑無還期。

賞析

這首詩既是寫景,也是寫隨遇而安閒適恬淡之情。

王維晚年官至尚書右丞,職務可謂不小。其實,由於政局變化反覆,他早已看到仕途艱險,便想超脫這個煩擾塵世。他吃齋奉佛,悠閒自在,大約四十歲後,就開始過着亦官亦隱生活。這首詩描寫,就是那種自得其樂閒適情趣。

開頭兩句:“中歲頗好道,晚家南山陲”,敘述自己中年以後即厭塵俗,而信奉佛教。“晚”是晚年;“南山陲”指輞川別墅所在地。此處原爲宋之問別墅,王維得到這個地方後,完全被那裏秀麗、寂靜田園山水陶醉了。他在《山中與裴秀才迪》信中說:“足下方溫經,猥不敢相煩。輒便往山中,憩感興寺,與山僧飯訖而去。北涉玄灞,清月映郭;夜登華子岡,輞水淪漣,與月上下。寒山遠火,明滅林外;深巷寒犬,吠聲如豹;村墟夜舂,復與疏鐘相間。此時獨坐,僮僕靜默,多思曩昔攜手賦詩,步仄徑、臨清流也。”

從這段描述,我們就可知道詩中第二聯“興來每獨往,勝事空自知”中透露出來閒情逸致了。上一句“獨往”,寫出詩人勃勃興致;下一句“自知”,又寫出詩人欣賞美景時樂趣。詩人同調無多,興致來時,惟有獨遊,賞景怡情,能自得其樂,隨處若有所得,不求人知,自己心會其趣而已。

第三聯,即言“勝事自知”。“行到水窮處”,是說隨意而行,走到哪裏算哪裏,然而不知不覺,竟來到流水盡頭,看是無路可走了,於是索性就地坐了下來……

“坐看雲起時”,是心情悠閒到極點表示。雲本來就給人以悠閒感覺,也給人以無心印象,因此陶潛纔有“雲無心以出岫”話(見《歸去來辭》)。通過這一行、一到、一坐、一看描寫,詩人此時心境閒適也就明白揭出了。此二句深爲後代詩家讚賞。近人俞陛雲說:“行至水窮,若已到盡頭,而又看雲起,見妙境之無窮。可悟處世事變之無窮,求學之義理亦無窮。此二句有一片化機之妙。”(《詩境淺說》)這是很有見地。再從藝術上看,這二句詩真是詩中有畫,天然便是一幅山水畫。毋怪《宣和畫譜》指出:“‘行到水窮處,坐看雲起時’及‘白雲回望合,青靄入看無’之類,以其句法,皆所畫也。”

最後一聯:“偶然值林叟,談笑無還期。”突出了“偶然”二字。其實不止遇見這林叟是出於偶然,本來出遊便是乘興而去,帶有偶然性;“行到水窮處”自然又是偶然。“偶然”二字實在是貫穿上下,成爲此次出遊一個特色。而且正因處處偶然,所以處處都是“無心遇合”,更顯出心中悠閒,如行雲自由遨翔,如流水自由流淌,形跡毫無拘束。它寫出了詩人那種天性淡逸,超然物外風采,對於我們瞭解王維思想是有認識意義。

六、《春中田園作》

年代: 唐 作者: 王維

屋上春鳩鳴,村邊杏花白。

持斧伐遠揚,荷鋤覘泉脈。

歸燕識故巢,舊人看新曆。

臨觴忽不御,惆悵遠行客。

賞析

這是一首春天頌歌。從詩所展現環境和情調看,似較《輞川集》寫作時間要早些。在這首詩中,詩人只是平平地敘述,心情平靜地感受着、品味着生活滋味。

冬天很難見到斑鳩,隨着春來臨,很早就飛到村莊來了,在屋上不時鳴叫着,村中杏花也趕在桃花之前爭先開放,開得雪白一片,整個村子掩映在一片白色杏花之中。開頭兩句十個字,通過鳥鳴、花開,就把春意寫得很濃了。接着,詩人由春天景物寫到農事,好象是春鳩鳴聲和耀眼杏花,使得農民在家裏呆不住了,他們有拿着斧子去修整桑枝,有扛着鋤頭去察看泉水通路。整桑理水是經冬以後最早一種勞動,可說是農事序幕。

歸燕、新曆更是春天開始標誌。燕子回來了,飛上屋樑,在巢邊呢喃地叫着,似乎還能認識它故巢,而屋中舊主人卻在翻看新一年日曆。舊人、歸燕,和平安定,故居依然,但“東風暗換年華”,生活在自然地和平地更替與前進。對着故巢、新曆,燕子和人將怎樣規劃和建設新生活呢?這是用極富詩意筆調,寫出春天序幕。不是嗎?新曆出現在人們面前時候,不就象春天布幕在眼前拉開了一樣嗎?

詩前六句,都是寫詩人所看到春天景象。結尾兩句,寫自己感情活動。詩人覺得這春天田園景象太美好了,“物欣欣而向榮,泉涓涓而始流”,一切是那樣富有生氣,充滿着生活之美。他很想開懷暢飲,可是,對着酒又停住了,想到那離開家園作客在外人,無緣享受與領略這種生活,不由得爲之惋惜、惆悵。

這首詩春天氣息很濃,而詩人只是平靜地淡淡地描述,始終沒有渲染春天萬紫千紅。但從淡淡色調和平靜活動中卻成功地表現了春天到來。詩人憑着他敏銳感受,捕捉都是春天較早發生景象,彷彿不是在欣賞春天外貌,而是在傾聽春天脈搏,追蹤春天腳步。詩中無論是人是物,似乎都在春天啓動下,滿懷憧憬,展望和追求美好明天,透露出唐代前期社會生活和人精神面貌某些特徵。人們精神狀態也有點象萬物欣欣然地適應着春天,顯得健康、飽滿和開展。

七、《新晴野望》

年代: 唐 作者: 王維

新晴原野曠,極目無氛垢。

郭門臨渡頭,村樹連溪口。

白水明田外,碧峯出山後。

農月無閒人,傾家事南畝。

賞析

這是一首田園詩。描寫初夏鄉村,雨後新晴,詩人眺望原野所見到景色。詩開頭兩句,總寫新晴野望時感受:經過雨水沖滌,空氣中無絲毫塵埃,顯得特別明淨清新;極目遠眺,原野顯得格外空曠開闊。詩人一下了就抓住了環境特徵,僅僅用“原野曠”、“無氛垢”六個字,便把此情此境真切地再現出來。而且將讀者也引進這一特定情境中去,隨着詩人一起遠眺。

縱目四望,周圍是一片多麼秀麗景色啊!遠處,可以遙遙望見臨靠着河邊渡頭城門樓;近處,可以看到村邊綠樹緊連着溪流入河口。這在平時都不能看得如此清晰分明。田野外面,銀白色河水閃動着粼粼波光,因爲雨後水漲,晴日輝映,比平時顯得明亮;山脊背後,一重重青翠峯巒突兀而出,峯巒疊現,遠近相襯,比平時更富於層次感。這一組風景鏡頭,緊緊扣住了雨後新晴景物特點。隨着目之所及,由遠而近,又由近及遠,有層次,有格局,有色彩,有亮度,意境清幽秀麗,儼然構成了一幅天然絕妙圖畫。

然而,這樣一幅畫,還只能說是靜物寫生,雖則秀美,畢竟顯得有點空曠,缺乏活力。王維作爲山水詩和山水畫大師,是深深懂得這一點。因而在最後兩句中,他便給這幅靜態畫面加上了動態人物:“農月無閒人,傾家事南畝。”雖然是虛寫,卻給原野平添了無限生意,能讓人想見初夏田間活躍情狀並感受到農忙勞動氣氛。這樣一筆,整個畫面都活起來了。

這首詩基調明朗、健康,表現了詩人愛自然、愛田園、愛生活思想感情。詩人對自然美有敏銳感受,他善於抓住景物特徵,注意動靜結合,進行層次分明描繪,給讀者以美藝術享受。

八、《田園樂七首(一作輞川六言,第六首一作皇甫》

年代: 唐 作者: 王維

厭見千門萬戶,經過北里南鄰。

官府鳴珂有底,崆峒散發何人。

再見封侯萬戶,立談賜璧一雙。

詎勝耦耕南畝,何如高臥東窗。

採菱渡頭風急,策杖林西日斜。

杏樹壇邊漁父,桃花源里人家。

萋萋春草秋綠,落落長鬆夏寒。

牛羊自歸村巷,童稚不識衣冠。

山下孤煙遠村,天邊獨樹高原。

一瓢顏回陋巷,五柳先生對門。

桃紅復含宿雨,柳綠更帶朝煙。

花落家童未掃,鶯啼山客猶眠。

酌酒會臨泉水,抱琴好倚長鬆。

南園露葵朝折,東谷黃粱夜舂。

賞析

《田園樂》是由七首六言絕句構成組詩,寫作者退居輞川別墅與大自然親近樂趣,所以一題作“輞川六言”。這裏選是其中一首。詩中寫到春“眠”、“鶯啼”、“花落”、“宿雨”,容易令人想起孟浩然五絕《春曉》。兩首詩寫生活內容有那麼多相類之處,而意境卻很不相同。彼此相較,最易見出王維此詩兩個顯著特點。

第一個特點是繪形繪色,詩中有畫。這並不等於說孟詩就無畫,只不過孟詩重在寫意,雖然也提到花鳥風雨,但並不細緻描繪,它境是讓讀者從詩意間接悟到。王維此詩可完全不同,它不但有大構圖,而且有具體鮮明設色和細節描畫,使讀者先見畫,後會意。寫桃花、柳絲、鶯啼,捕捉住春天富於特徵景物,這裏,桃、柳、鶯都是確指,比孟詩一般地提到花、鳥更具體,更容易喚起直觀印象。通過“宿雨”、“朝煙”來寫“夜來風雨”,也顯然有同樣藝術效果。在鉤勒景物基礎上,進而有着色,“紅”、“綠”兩個顏色字運用,使景物鮮明怡目。讀者眼前會展現一派柳暗花明圖畫。“桃之夭夭,灼灼其華”,加上“楊柳依依”,景物宜人。着色之後還有進一層渲染:深紅淺紅花瓣上略帶隔夜雨滴,色澤更柔和可愛,雨後空氣澄鮮,彌散着冉冉花香,使人心醉;碧綠柳絲籠在一片若有若無水煙中,更嫋娜迷人。經過層層渲染、細緻描繪,詩境自成一幅工筆重彩圖畫;相比之下,孟詩則似不着色寫意畫。一個妙在有色,一個妙在無色。孟詩從“春眠不覺曉”寫起,先見人,後入境。王詩正好相反,在入境後才見到人。因爲有“宿雨”,所以有“花落”。花落就該打掃,然而“家童未掃”。未掃非不掃,乃是因爲清晨人尚未起緣故。這無人過問滿地落花情景,不是別有一番清幽意趣麼。這正是王維所偏愛境界。“未掃”二字有意無意得之,毫不着力,渾然無跡。末了寫到“鶯啼”,鶯啼卻不驚夢,山客猶自酣睡,這正是一幅“春眠不覺曉”入神圖畫。但與孟詩又有微妙差異,孟詩從“春眠不覺曉”寫起,其實人已醒了,所以有“處處聞啼鳥”愉快和“花落知多少”懸念,其意境可用“春意鬧”“鬧”字概括。此詩最後才寫到春眠,人睡得酣恬安穩,於身外之境一無所知。花落鶯啼雖有動靜有聲響,只襯托得“山客”居處與心境越見寧靜,所以其意境主在“靜”字上。王維之“樂”也就在這裏。人們說他詩有禪味,並沒有錯。崇尚靜寂思想固有消極一面,然而,王維詩難能可貴在它靜境與寂滅到底有不同。他能通過動靜相成,寫出靜中生趣,給人感覺仍是清新明朗,美。唐詩有意境渾成特點,但具體表現時仍有兩類,一種偏於意,讓人間接感到境,如孟詩《春曉》就是;另一種偏於境,讓人從境中悟到作者之意,如此詩就是。而由境生情,詩中有畫。是此詩最顯著優點。

第二個特點是對仗工緻,音韻鏗鏘。孟詩《春曉》是古體五言絕句,在格律和音律上都很自由。由於孟詩散行,意脈一貫,有行雲流水之妙。此詩則另有一工,因屬近體六言絕句,格律極精嚴。從駢偶上看,不但“桃紅”與“柳綠”、“宿雨”與“朝煙”等實詞對仗工穩,連虛字對仗也很經心。如“復”與“更”相對,在句中都有遞進詩意作用;“未”與“猶”對,在句中都有轉折詩意作用。“含”與“帶”兩個動詞在詞義上都有主動色彩,使客觀景物染上主觀色彩,十分生動。且對仗精工,看去一句一景,彼此卻又呼應聯絡,渾成一體。“桃紅”、“柳綠”,“宿雨”、“朝煙”,彼此相關,而“花落”句承“桃”而來,“鶯啼”句承“柳”而來,“家童未掃”與“山客猶眠”也都是呼應着。這裏表現出是人工剪裁經營藝術匠心,畫家構圖之完美。對仗之工加上音律之美,使詩句念來鏗鏘上口。中國古代詩歌以五、七言爲主體,六言絕句在歷代並不發達,佳作尤少,王維幾首可以算是鳳毛麟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