悠悠慈母情日誌

小弟打算明後年蓋新房，已經開始了運作。前不久，弟媳打電話來訴說與大哥商量宅基地的事，沒有結果，很是無奈與失望。其實，我很清楚他們爲什麼向我訴說，既然不能另立新址，就只好拆舊建新了。於是，我當即表態願意把自己名下的那間土屋偕同老四的那間任由他們作主。如此，母親生前創下的那份基業就將更新換代、取而代之。

是夜，我做了一個奇怪的夢，久違的母親站起來了，還來不及有更多的喜悅與興奮，隱約中卻浮現了一些不愉快的場景，直至把我從夢中驚醒。我不禁一驚：怎麼就忘了這個創業之人——母親！

是啊，母親留下的五間土屋，雖然現在值不了幾個錢，可那幾乎是她一生的心血及人生的見證（其中不乏父親的遺願）。想當年，父親來不及置上只磚片瓦就撒手人寰，母親守土歷經了幾番爭鬥，頗盡周折才搭起了這幾間房，來之不易啊！如今，母親去世才十二年，她老人家的同輩人大多還健在，她怎麼忍心看着自己親手創下的家業就此倒下？換誰誰也不樂意。我不禁暗自歡喜：母親泉下有知，她的心永遠和我們在一起。

母親始終與我們心相連，就像十指連着心。記得那年，因爲小弟生病住院，母親把我們交給了大哥和大姐，難得回來一趟，也是來去匆匆，不是收拾收拾就是籌錢籌物，縣城離家二十幾裏的路，母親總是用腳掌來回丈量着。母親不在身邊，我們就像斷了線的風箏，幼小的心裏就像蒙上了一層陰影，成天昏昏沉沉、迷迷糊糊。那段日子，我幾乎每天守候在村口的小路上，翹首盼望着母親的早日歸來。當母親的身影一出現，就像一股暖流涌上心頭，那感覺至今想來還是那樣的溫馨，回味不盡。即便在平時，若遇上天氣突變，或母親晚歸，我心裏也是分外的難過，好幾回都把檐下的雛燕感染，發出聲聲哀怨。

在兒女們的心裏，母親就像安全的海岸、溫暖的港灣，她那寬廣的胸懷裏永遠有我們心靈的歸宿、慰藉和無限的依戀。也許是因爲我這個吃皇糧的兒子離得最近的緣故，與在家裏的弟兄比，還少了一定的.摩擦，母親和我總是有更多的話題，一些家長裏短的事總會向我訴說，大小事情也總信任我去辦。尤其是在母親病中，幾乎每一個新郎中、新處方都是我打前站，我也從中讀出了“兒大娘難爲”，也體會到了困境中的農村老人的痛苦與無奈。母親健在時，總是處處爲我們着想，生怕給我們增添一點麻煩和負擔，有時買點東西回家，她總是滿聲埋怨，不過，我知道她心裏其實比喝蜜還甜。每逢節假在家，母親老把我們當客一樣招待，倒是讓我們挺過意不去。

母親的病是因爲年青時過度勞累造成的，整個腰椎過早老化壞死，這樣的病幾乎叫人一病不起，母親從始再無消停。二年來不間斷的醫治，越治越糟，到頭來病根未去，落下殘疾（下肢癱瘓），接着臥牀三年，最終含痛而去。

1997年元月19日那天（農曆臘月十一），一個非同尋常的日子。那天，正好是同學家辦喬遷，我一早就去幫着打理事務。小弟在母親的催促下早晚找了我兩趟，因爲那時通訊還不方便，最終還是沒有找到。同學相聚，一玩就到深夜，當我回到住處已近十一點，趕到老家時已是次日子時。母親還在呻吟着，已不能言語，但神智一直清醒着。我一邊洗抹一邊和兄弟幾個商量着如何送過母親最後的時日。忽然，我感到母親的呻吟聲有些變化，感覺事情就要發生，我們慌忙來到母親牀前，只見母親牙關緊咬，肌肉緊繃，一陣絞痛之後，臉部慢慢的鬆馳下來，流下了兩粒乾枯的淚水，一切都在瞬間發生了變化。這一刻正值大寒。

母親算是聞着我氣息、聽着我的腳步聲離去的，她的遺言早就不知說了多少遍，所以才走得那麼安祥。只是因爲我貪玩，害得母親苦等了大半天，讓她多受了幾分罪，這也正是母親留給我的最深厚的情意，爲我減去了一份憾事。母親去了，留下了深深的思念，我好多次夢見母親攙扶着走路，突然又倒下，每次都在嚎啕聲中驚醒……

時光一晃十二年，歲入仲秋，人到中年，輾轉沉思：有母親真好，哪怕有個醜娘，經常看上一眼，說上幾句，那也是一種幸福！ （創作於2009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