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竹馬不再青梅已老日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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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何時,人就老了。

竹馬不再青梅已老日誌

時間都去哪兒了。

朦朧中,我站在重症監護室外,看着陪伴我走過一輩子的你。

因爲肺部已經無法自主呼吸,切開氣管的你躺在二號病牀上,氣若游絲。兒子坐在你的牀邊緊緊抓着不安分想要拔管的左手,而想要拔掉左手上的輸液管的右手,也裹着厚厚的棉質手套捆綁在牀欄邊。因爲想要掙脫這無法言喻的痛苦,只能用手向牀欄用力磕去來宣告自己的心思,所以右手變成像麪包似的紫紅色。

大女兒和外孫女扶着我,我知道我渾身在顫抖,我知道我的淚早已滿臉,手中的'保溫飯桶上積滿了淚水。我的右手覆上左手用力抓住,卻沒能減輕來自心底的痛,像是被生生抽走了全身的血管,最後還藕斷絲連地扯動着執着跳動的心臟。

兒子對着你指指他牀頭上的玻璃,我用盡全力搖頭,示意不要讓兒子告訴你我來了。

我知道你會擔心我。

你會擔心我今天這麼早來吃沒吃飯,會擔心我是不是自己一個人不敢睡,會擔心是不是忘了吃藥,會擔心我看到你這樣而哭的止不住。

如今在這些擔心後,你還會不停比劃着告訴我,讓你回家。

“回,家”你總是用已經肌肉萎縮了的右手歪歪扭扭寫下這兩個字,只寫給我看。

我紅着眼厲聲回着:“不行!你不管我了嗎!”因爲你的意思我知道是,讓你走。

兒子的動作你還是明白了。你費力地睜大眼睛朝上看着,但這樣的角度根本是徒勞,我踮起腳希望能讓自己高些,這樣你不會費力。可是這距離不夠啊,我不顧一切地向上扒着玻璃,額頭抵在玻璃上,用袖子擦擦臉,你向後仰頭,頭上的青筋微微凸起,努力地看着我。這樣的姿勢對常人來說都異常難受,我清晰地看到你脖子上插着的管子因爲嚥唾沫而輕輕抖動,我揮手讓你睡回原來的姿勢,你卻張着嘴不停地激動的說着什麼,像是無聲地叫喊,而後紅了眼眶。

我手忙腳亂地卻無法感知你的意圖,兒子的嘴型告訴我,還是讓你回家,你好難受,讓你走。

從重症病房轉回家那天晚上,全家輪流守在牀邊捏呼吸球,大外孫女說,她看見了你眼角流出的一行淚。

清晨,你看着我,用力指向窗外,那個方向微微發亮,還未升起太陽,還剩點點星光。

我一夜未眠,混沌不清的思想不知道你的意思,就輕聲問你怎麼了,你像是點頭,努力地睜大眼睛注視着我,淚眼汪汪,撇撇嘴,放下手,輕輕閉上眼。

我以爲你說天要亮了,你累了想睡一會兒。

換兒子來捏呼吸球前,兒子用聽診器聽你的心跳。

那是一次最安靜的清晨,你的胸口再無起伏。

我不信,怔怔地看着睡着的你,這分明就是累了,睡着了啊,一會兒就會醒來比劃着要喝水的啊,一會兒醒來還會跟我吹鬍子瞪眼啊。

那年青柳發芽的樹下,我牽過你那因爲軍人出身而粗糙而有力的手,你說,我能緊緊抓住你一輩子。

如今被青雲遮住的星光下,兒女聲嘶力竭的痛苦中,我握着你漸漸灰黃僵硬的手,不停摩挲着已經發涼的指節,哽咽着輕嘆,你就這樣鬆開了我。

你的匆匆讓我來不及認真守候着你痛痛快快地哭,悲慟愈是強烈就愈是無聲吧,我甚至無法對你再做一次認真的道別。

穿好壽衣的你,安詳的躺在那裏。打點後事的兒女們聚在另一間屋子,我獨自坐在你的身邊。

你瘦了啊。

最後的四十多天再未說話的你一定還有好多想說的吧,無論是嘮叨還是叮嚀,都在夢裏告訴我吧。

到了那邊不許再抽菸了。

到了那邊就不會痛了。

你怎麼能丟下我一個孤老太婆呢,你要等着我。

來夢裏找我吧,我不敢一個人睡,有你就不會有噩夢了。

你的葬禮,我未參加。

偌大的老屋,只剩我一人。太陽升起來了,這個點兒你或許只剩一盒灰燼。

我坐在你的牀上,摸着已經換過的牀單。

青梅竹馬不知何時就消失不見了。

來生,我還想在我馬尾及腰時,遇見軍人模樣的你。

我此生最愛的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