曼珠沙華個人日誌

鳳凰古城的夜晚，燈火通明。

我走在石板路上，左邊是沱江，右邊是酒吧，身邊是形形色色的各種人。江是寂靜的，岸是熱鬧的，人是陌生的，而我，只管想着向前走。

“姑娘，一個人嗎？”

我擡頭，對上一雙靜謐的眸。我笑笑，沒有回答。

看見我笑，對面的人似乎也不急着等我回答，而是轉身回到吧檯，拿起酒杯獨自調着什麼，隨後將一杯紅色的液體放在吧檯，向我推了推。

不知道怎樣的，也許是被她的美所吸引，我走了過去坐下：“我不喝酒。”

她笑了：“姑娘，你很有意思。”隨後給了我一杯果汁， “這裏是清吧，不用緊張。”

我頓了下，擡頭環顧了四周，的確，和旁邊燈光斑斕的酒吧比起，這裏安靜，如果除去吧檯，那麼就是一間有着小情調的咖啡館。

我看着對面的人，頭髮安靜地散在腰間，我想，她很美，而且，很年輕，或者，只比我大幾歲。

“你會唱歌嗎？”

“還可以。”

“唱一首吧。”

我有點愕然，十分窘迫地看着她。她倒是很鎮定，用眼神示意我那邊放着麥克風，隨後又指着一塊字板：我在這裏，等你唱一首歌。

想起朋友說起古城裏面的酒吧都很有意思，我無奈搖頭，想着是無可躲避，只好上前深深呼吸了一口氣：

上半生一直在等真情

我的心從沒渴望奇蹟

直到偶然遇上你

突然闖進我世界

茫茫人海只爲沿途和你能相遇

我把四季用來愛你

一切悲喜都是因爲你

相隔一天如三秋

相愛餘生還未夠

海枯石爛不離不棄到永久

你的愛融我半生冰霜

你的肩驅我一世沉寂

贈我夢想的`幸福

承諾風雨皆同路

分隔兩地依然一秒都難以忘記

……

一曲完畢，掌聲四起，我笑笑看着下面的人，沒有過多的留戀，回到座位。

“你流淚了？”我很驚訝地看着她。

她蜻蜓點水地笑了笑，拭去眼角的淚，沒有出聲，只是默默地喝着手中的液體。

我越來越摸不着頭腦，只是覺得眼前的女人太過無常。不過，一首歌不足以讓一個人落淚，只能說明，歌詞裏面有着這個人的故事。

“給你講個故事吧。”突然，她轉過頭看着我。

我有點受寵若驚，點點頭，洗耳恭聽。

她緩緩開口……

那一年，小簡失戀了，和談了三年的男朋友分手了，而分手的理由很簡單，她的男朋友劈腿了。小簡接受不了這個殘酷的事實，一氣之下辭去了工作，買了去遠方的列車，她只想好好地遠離那個傷心之地。

漫無目的的旅程讓小簡來到了一座古城，每當夜幕降臨，古城最熱鬧的是酒吧，那時候，小簡愛上了酒吧。每個夜晚，她都出現在一間酒吧裏面，一個人大口大口地灌着自己，她喜歡這種麻醉感，喜歡這種放任的喧鬧和迷離的燈光，不用思考，只管快樂。

直到有一天：“小姐，你可以來我這裏唱一首歌嗎？”

小簡聞聲而去，看見一位男孩正微笑地看着她。

男孩指了指身後的清吧。小簡驚訝，因爲來了那麼多天居然沒有發現這裏有一間清吧。小簡看着他，覺得他很有趣，別人都管女人叫‘美女’，只有他叫‘小姐’，她突然就來了興致，答應了。

一曲唱完，男孩拍手說好，遞給她一杯果汁。

“給我酒。”

“你已經喝了很多天酒了，該結束了。”

小簡驚奇地看着他，那一刻，不知道爲什麼，她突然覺得他很熟悉，像認識了很久一樣，心裏面莫名地起了暖意，懵懂地點點頭。

從那天起，小簡不再去酒吧，而是去他的清吧。都說古城是豔遇的故都，他和她，不算是豔遇，但是，就這樣相戀了。

他們的愛情很簡單，就像那個古城的沱江一樣，平靜而溫和。她當了他清吧的駐場，每當燈火初起，她就唱着他寫給她的歌。漸漸地，越來越多人來聽她唱歌，每當唱到動情之處，她總是笑着看着他，而他也笑着看着她，那一刻，小簡覺得，這就是幸福。

小簡不止一次問着他：“爲什麼你會在這裏？”

每一次他只是笑笑：“因爲你在這裏。”

她說他嬌情，他沒有出聲，只是一個人在那裏傻笑。

日子慢慢地過着，他們之間並不是沒有爭吵，但都是很快和好。他知道她生氣起來倔強得很，所以都讓着她。最厲害那一次她摔壞了他的琴，那琴是他的父母辛辛苦苦用幾個月的時間掙來買給他的，那一刻他氣得青筋都暴跳着，但是最後他還是抱着她說：“沒事，只要你沒有離開就好了。”

小簡以爲他們會一直這樣幸福下去，直到有一天，她的前男友出現在她的面前，哭着對她說：“我後悔了，你回來吧。”

小簡以爲她早就已經忘記這個拋棄她的男人，但是看見他重新出現在她的眼前，才知道記憶是最誠實的，她無法忘記這個和她相愛了三年的男人，甚至，無法做到不再愛他。男人抱着她，小簡看見，男孩站在牆角看着他們，沒有上前阻止，就那樣看着他們，看着她。那一刻她便知道，她和男孩，完了。

小簡走的那天，男孩沒有出現，小簡很難受，但是她不想騙他，她終是沒能愛上他。

古城的愛情就這樣結束了，結束得那麼快，快得像一場夢，顯得那麼不真實。而小簡回去後，並沒有幸福，她和男人之間的矛盾越來越大，爭吵也越來越多，那一刻小簡才明白，原來他們之間的愛情早就已經死亡了，男人來找她，並不是因爲愛她，而是因爲佔有慾，他見不得她對別人好；而那一刻她也才明白，原來她早已愛上了男孩，只是，那時候她更愛自己。

小簡果斷結束了這段藕斷絲連的愛情，馬上踏起去那座古城的列車，她要見男孩，告訴他，她愛他。但是並不是所有愛情都經得起等待，男孩在她離開後也離開了，只留下了一個箱子，小簡拿起它的時候，手都在顫抖。

箱子裏面有一幅畢業照，一個日記本。畢業照上有她和他，小簡哭了，原來他們早就認識了，只是後來她早已忘記了他，而他卻記住了她那麼多年。她打開他的日記，每一頁都關於着她，從七年前一直寫着直到她離開他的那一刻。他陪了她七年，爲她悲爲她喜、隨她來到古城、爲她買下酒吧、陪她忘記傷痛。可到最後，她還沒來得及說愛就要失去，原來所有東西都有限期的，愛情，也不例外。

她突然想起那句話：“爲什麼你會在這裏？”

“因爲你在這裏。”那時她還笑他嬌情，但原來，她纔是嬌情。而現在，她在這裏了，他卻不在了。那一刻她才明白：愛情，結束了的就不要回頭，在身邊的纔要珍惜。可惜她明白得太遲，遲到連道別的機會都沒有了。

“故事完了。”

“那後來呢？”

她並沒有回答我，只是低頭又灌了一口。

我看着她，她沒有任何波瀾。有句話說，講故事沒有情緒的女人，要麼是因爲無聊，要麼是因爲麻木，還有一種，就是故事的本身就是女人自己，只不過所有悲喜的情緒早已經被消磨盡了。我想，她是最後一種，因爲別人因我的歌喝彩，她是因我的歌哭泣，只有有傷疤的女人才會經不起感性，所以故事中的主角，不言而喻了。

“值得嗎？”

她擡頭看我，似乎有點醉意了：“我願意。”

簡單的三個字，卻一下沉入了我的心，想起我剛剛唱的那首張碧晨的《幸福夢》：贈我夢想的幸福/承諾風雨皆同路/分隔兩地依然一秒都難以忘記。心裏莫名一緊，故事可以讓人心痛的，大概已經是到了無法挽救的地步了。

“你已經喝了很多酒了，別喝了。”我想，這是我唯一可以爲她做的了，說完，我想我也該走了。

我轉身看了她一眼，她已經起身收拾好了酒杯。我笑笑，這是一個流行忘記的世界，這個古城也不例外，有太多故事，有太多人，都需要忘記。沒有人在意一個故事的悲喜，因爲一杯酒過後，就會忘得一乾二淨，只有那些故事中的主角，纔會學習不了忘記，而所有的所有，最終都只有自己能懂。

我擡頭看了看那間清吧的名字：我在這裏。我想，也許這是我見過最深情的告白，可是，深情又如何？因爲那個聽的人已經不在了。

鳳凰古城還是一片絢爛，有多少故事被埋葬在這片絢爛之中？有多少女人如她一樣埋葬着自己的故事？沒有人知道。

江水依舊流淌，燈光依舊通明，身邊依舊是陌生人。男人可以放肆，女人可以任性，沒有人記得誰是誰，因爲我們都只不過是今夜的擺渡人，可是大概已經沒有人如她一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