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棗騮馬背上的燕子日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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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

棗騮馬背上的燕子日誌

阿爸輕輕勒住棗騮馬的繮繩唯恐把新下的雪踏亂似的,用輕柔的走勢翻過了敖包後坡。

阿爸是要去給人家出冬季肉。弟弟想跟着去但沒成。留在拴馬樁旁邊的的弟弟望着阿爸遠去的背影站了很久,忽然用手捂住凍紅了的耳朵,眼睛又被新雪晃得難受。捂住了一隻耳朵,眯上一隻眼的弟弟喊着:“帽子!耳朵要掉了。”真是滑稽又可愛。在弟弟的心目中父親是故事裏出現的獵殺黑熊的英雄。把那麼碩大的犍牛摁倒殺掉,還能分成能夠放在鍋裏煮的若干塊,真是厲害。敖登他爸連羊羔都劁不了,所以叫阿爸給他們家出冬季肉…

是啊!有時他們慷慨了就給一瓶酒,一盒煙。阿爸因爲平時不喝酒,所以那些東西放在那兒就很久不動。

弟弟我倆願意學阿爸,常常想着快點長成阿爸那樣,騎着馬給人家出冬季肉,連阿爸皮鞘裏的長短刀具和磨得薄薄的磨刀石都想擁有。

  2

叔叔喝的醉醺醺的。

他老是要酒喝,阿爸無奈對額吉說:“有東西嗎?給他拿出來吧!”

額吉往爐膛裏添幹牛糞沒吱聲。

“可憐的你呀!都成了在別人的飯勺下端碗的人了。”叔叔說。

額吉把鍋勺弄得乒乓響,使勁捅咕爐火時從爐膛裏噴出的火焰舔了一下鍋沿又回到爐膛裏去了。阿爸無奈的自己起身給叔叔拿了酒放了杯子,但叔叔又不喝。好像要把酒灌到耳朵裏似的高高舉起杯子,低頭彎腰坐了一會兒說:“你趁早停了那殺牛割喉頸肉的營生吧!爲了那一口肉這樣遭罪幹什麼?人們都在說三道四呢!臉!臉!”說完還指了指自己的臉。阿爸不知是睡着了還是醒着閉着眼躺在炕上。

“我說你聽沒聽啊?”叔叔從阿爸臉上俯看了一眼說了一聲“跟你說話就像往旱獺洞裏說話一樣沒用。”又坐了回去。

“我的海騮母牛雖然擠了一夏天的奶,膘還是不錯的。哥倆分着做冬季肉吧。雖然不是一奶同胞,也是在一個屋檐下長大的兄弟,應該分着吃掰着啃纔對。”叔叔自言自語地嘟噥着起身時把油燈弄翻了屋裏瞬時變得漆黑。額吉黑暗中摸着找到火柴重新點燈時叔叔已經走了。阿爸也坐了起來。

“也不是窮得什麼都沒有,圈裏不是還有幾隻牲口嗎?用兩隻羊做冬季肉吧!你黑燈瞎火的拎着血淋淋的'脖頸肉回來,我心裏也不舒服。”額吉說完扭頭在黑暗中抹了抹眼淚。

弟弟貼在阿爸後背上哭着在他耳朵裏說:“阿爸,再也別給人家殺牛要脖頸肉了。哥哥我倆再也不從你要肉吃了。”

  3

金秋漸漸遠去,嚴冬即將來臨。蘇木營地的人家開始準備冬季肉。雖然學校食堂殺了羊讓長時間吃粗茶淡飯的我們高興了一把,但想家的苦讓人不好受。弟弟昨天哭着回來,說是敖登和薩仁在衆多孩子面前對他喊:“你阿爸是狼!吃脖頸肉的狼!”

我心裏想着:“阿爸應該來了!”默默地等着等着,課間看見供銷社門口栓着阿爸的棗騮馬,阿爸正在和一個陌生人在食堂門口扒牛皮。

我心中的那份:“阿爸來啦!”的高興勁兒瞬間被冷卻,掃興的眼淚在眼框裏打轉轉,悄悄地叫出了弟弟。

阿爸也真是的!馬上滿校園裏“你阿爸是狼!吃脖頸肉的狼!”這句話會像口號、像原野的回聲一樣迴盪起來的!

晚上,我沒去食堂吃飯。給弟弟交代了兩句話讓他去找阿爸,自己騎着棗騮馬在校園,寢室的前後溜達了夠。

不一會兒,弟弟興奮的大口大口喘着氣,蹦蹦噠噠的跑過來拽着我的手說:“阿爸叫你呢!校長老師給了我包心肉,我倆分着吃吧!”

阿爸和校長夾桌而坐着。阿爸也許多喝了兩杯吧,臉色微紅,笑着…老師讓我坐在他旁邊給我割了一塊肉說:“不好好學習不行啊!你阿爸讓你倆上學不容易呀。還好!你阿爸現在成了我們學校的職員…掙工資了!”弟弟我倆詫異的看着阿爸。

阿爸就這樣成了學校的燒爐工。每天早晨騎着棗騮馬上學校來。用推車推來幹牛糞和煤燒火,然後去拉水。學校拉水的褐色犍牛可是個省事兒的牲口,套上車也不用趕,它自己就會走到水井邊站着,裝滿一車水掉個頭就自己走回食堂門口。蘇木營地的人家看着阿爸的空閒仍然搶着讓他出冬季肉。但是,不知是這些人不懂給出冬季肉的人脖頸肉的規矩呢?還是,阿爸不再從他們要脖頸肉呢?一點都沒有了關於這方面的話語,弟弟我倆也可以大大方方地進進出出這些人家了。有時,也能上人家蹭飯了。

  4

弟弟我倆今天回鄉下拿來了冬季肉。兩家人在我家煮了新鮮肉。我們哥倆雖然平時不太喝酒,但今天一個勸着一個的喝着,肉端上來時都有點醉意了。倆人說着小時候的鄉下生活和關於冬季肉的事情時弟弟突然哭了起來。

“咱倆今天真正變成狼了。忙乎了兩天把阿爸辛辛苦苦養的三頭牛拿來做一冬天的冬季肉了。我們小的時候我們家可是隻有三頭牛呀!想起可憐的阿爸爲了一家的冬季肉奔波的情景,這肉噎在嗓子裏咽不下去啊…”弟弟這麼說着像小時候一樣用手背擦眼淚時我也忍不住跟着流起了眼淚。

…指給弟弟的黃毛白脊樑的乳牛帶黃白二歲子,指給我的瓷白乳牛,我家就這麼三頭牛。阿爸夏季裏給人家放羊換來冬天吃的羊。到了冬季天冷時騎着棗騮馬出去給人家備冬季肉拿回點脖頸肉。真不知那時候是怎麼省、怎麼弄來着,記得到春天時候黑茶裏竟然還飄着一兩塊肉乾。出了牛的人家把按規矩作爲報酬給的那一塊脖頸肉也嫌割得大、割得多,在阿爸的背後不知說了多少閒話。但阿爸該乾的照樣幹,該要的照樣要。

阿爸後來自己說那時候割脖頸肉都割出竅門了,用手從旁邊往上託着割的話把肩胛骨上的軟骨都可以帶下薄薄的一條的。

人們開玩笑說:阿爸割脖頸肉時敖登他阿爸在他旁邊心疼的直哼哼。

阿爸是爲了只顧自己,爲了多吃一口才那麼做的嗎?不!他是爲了養育在家裏像一對雛燕張着雌黃的嘴嗷嗷待哺的弟弟和我。

阿爸就這樣像一隻金慈燕穿梭在生活的艱難中,頂着風雨一口一口的積攢着把我們養大,一口一口積累着讓舅舅成家立業。

到如今,我們的方圓裏不算牛犢養了七十一頭牛的人家只有我們家。阿爸的綽號叫“脖頸肉”不知是帶着嫉妒,還是稱讚的色彩,也許都帶點吧!有人還稱他爲“巴彥脖頸”。

不管怎樣我們家可是乾乾淨淨的富裕啊!哦!棗騮馬背上的燕子我的阿爸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