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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凌花的日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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隆冬的季節,是地球的北部千萬裏冰清玉潔的時候。每當此時,身在北中國的我,常常會在溫暖的居室裏看着窗戶上燦爛的冰凌花,獨自欣賞。窗戶的玻璃上那潔白的冰凌花也常常會給我已經逝去的往事無限的思念和對已經故去的親人的無限緬懷,尤其是對我的故鄉的深深懷念。

冰凌花的日誌

人生就像做了一場夢,轉眼之間,離開故鄉已經四十多年了,這四十多年來,故鄉童年的歷歷往事,一直在我的心中迴盪着,無法抹去。尤其是每逢冬天,看着窗戶上的冰凌花久久地發呆,我就會沉浸在無限的回憶之中,好像都在我的窗戶上的冰凌花裏,就有我童年和青少年時期的內存,讓我去追尋和回憶。

小時候,在大運河的岸邊,每當到了秋冬季節,大運河的河灘外,那滾滾東去的河水無聲無息地流淌着,岸邊的蘆葦蕩,靜悄悄地鳥雀無聲;深秋的風裏,那浩瀚的蘆葦蕩裏的蘆葦都綻放着潔白的蘆花,就像我面前着窗戶上的冰凌花一樣,美麗動人。

有時候,蘆花在冷風裏起伏着,盪漾着,河面上那零散的幾隻木漁船,在河面上慢悠悠的漂浮着,船頭站立着幾隻魚鷹,在漁人的吆喝聲中,魚鷹接二連三地跳下船去,一頭扎進水裏,不一會嘴裏就叼着一條魚兒,露出半截尾巴,被漁人撈上船來,獲取了它嘴裏銜着的魚兒,隨即又被漁人趕下船去了。那漁人的漁歌和吆喝魚鷹下水的有節奏的調子,從船頭飄出來,飄蕩在大運河的上空,飄蕩在大運河畔的原野上,飄蕩在我的童年裏。

離開故鄉的四十年裏,這種景象一直在我這個漂泊異地的遊子的心裏不停地飄蕩着,雖然現在我已經老了,時光也寫滿了我皺紋滿面,但是卻覺得自己似乎還生活在青少年的時代,因爲心裏有故鄉,有母親的人是永遠不會老的。在東北邊陲的黑龍江,每當看到冬天窗戶上的冰凌花,就像是我故鄉的大運河畔的蘆葦蕩,似乎這冰凌花裏就有童年那悠揚的漁歌,有我難忘的童年生活。

小時候,我家不算富裕,但和故鄉的窮人家相比,也不算貧窮。冬天,我總能穿的暖暖的棉衣,腳上穿着母親手工做的棉鞋是窮人家孩子羨慕的寶物。窮人家的孩子,冬天沒有棉鞋穿,往往都是穿着用蘆花編制的用來保溫的草鞋——毛蓊。

我小時候不懂得好壞,常常看到別人家的孩子穿的是毛蓊,以爲一定比自己腳上穿的棉鞋暖和,有一回哭着向媽媽要毛蓊穿,弄得媽媽無可奈何,大概是愛子之心無法解脫吧,媽媽也去河岸採來一些蘆花,向本家的妯娌請教學習,在寒冷的冬天的夜晚,媽媽在煤油燈下用蘆花爲我編制了一雙毛蓊。

我穿着媽媽編的毛蓊,和小夥伴們一起在雪地裏玩耍,有時候被融化了的雪水浸透了,毛蓊裏溼漉漉的,我的腳凍得像鹽漬的紅蘿蔔,心裏還是美滋滋的。現在想起來,媽媽是多麼疼愛我,可是我自己現在又是多麼悔恨自己,心裏充滿的內疚。常常讓我呆呆地看着窗戶上的冰凌花,而感到自己無地自容。

每當我看到窗戶上的冰凌花,眼前就會立刻出現這些往事,好像我那已經在地下沉睡了18年的媽媽沒有死,她還在故鄉的舊屋裏,在煤油燈下爲我縫補衣服,爲我編織那一雙蘆花毛蓊,那慈祥的臉被煤油燈薰得紫紅紫紅的——想到此時,我酸酸的眼眶裏就會油然溼潤,淚滴隨之就會從我的眼角滑落到我的兩頰,流到我的脖頸裏。在我的晶瑩的淚珠裏,就有媽媽的身影,好像媽媽就在我眼前的冰凌花裏,隨時都會走出來。我的淚花滿面流淌,我的臉上也幻化出了那如歌如泣的冰凌花。

冰凌花不僅僅能勾起我對童年乃至青少年時期故鄉的思念,更能給我美的享受。冬天的冰凌花是很美的,在整個窗戶的玻璃上,就像一幅壯麗的國畫。清晨起來,太陽還沒有出來的時候,冰凌花會讓你走進一片浪漫的世界。

有時候像一片茫茫的森林,莽莽松樹上掛着白紗,一片浪漫的潔白的霧凇覆蓋的世界。每當此時,我就會有一種幻覺——我面前的冰凌花已經不是在我所在的世界上了,它似乎已經真的就在天國世界,是爲我的母親特意塑造出來的一片美麗的天國家園,我面前儼然就是天國裏的冬天的浩瀚的蘆葦蕩,是天國裏的茫茫蒼蒼的興安嶺,我的媽媽也許就在這茫茫的爛漫世界裏生活着。

幾天前又一次從燕山腳下返回到我的第二故鄉黑龍江,這是隆冬三九季節,列車衝出山海關不遠,車窗上就逐漸凝結了冰凌花,我趴在臥鋪上,伸出舌頭輕輕地舔開車窗上冰凌花的一個圓圓的亮圈,望着車窗外那匆匆而過的茫茫原野,有時候望見鐵路兩旁或者大橋下有一片在風中搖曳的盛開的`蘆花,我便會頓然想起我那遠離的故鄉和遠去的童年!

回到黑龍江我的居室裏,雖然幾年沒有居住了,打開房門,室內的暖氣撲面而來,靜靜地室內空無一人,時值清晨,我走到窗前,窗戶上嫣然凝結着燦爛的冰凌花,我的心一陣激動,伸手按在冰凌花上,不一會,窗戶上便融化出我的一個手掌的印痕,透過我的手掌的印痕,藉着外面的天光,我似乎望見了萬里之外的故鄉,故鄉大運河邊的蘆葦蕩似乎正在漁歌裏盪漾着,朝陽照在大運河的河面上,蘆花迎風起舞,岸邊我故鄉的村莊裏,正炊煙裊裊,清澈的大運河水與藍天相映。

我似乎又回到了我的童年,看到了我的母親在河邊的蘆葦蕩裏採蘆花,要爲我編制一雙毛蓊暖鞋吧!窗戶上的冰凌花在我的眼前不知不覺地幻化,幻化成了我母親那消瘦的滿頭銀絲的身影。我的淚水便潸然而出,滴落在窗臺的冰凌花前。

每逢佳節倍思親。很快就要過春節了,春天已經搖着頭信步向人間走來,可是,隆冬的料峭還沒有退卻,窗戶上依然在按部就班地凝結着冰凌花,我面前儼然一片冰的世界,她在提示着我,天國的茫茫世界裏,有我可愛的媽媽。

記得四十多年前,我帶着母親離開故鄉的時候,正是春寒料峭的季節,大運河邊的蘆葦蕩,枯黃的蘆葦還沒有吐出新芽,飄零的蘆花在河邊的冷風裏瑟瑟抖動搖盪着。那殘敗的蘆花就像北方窗戶上的冰凌花。

臨離開故鄉的前一天晚上,母親默默地流淚,她知道自己要離開這片故土,也許再也回不來了。於是她偷偷地抓了一把大運河邊那個故居院子裏桃樹下的一抔泥土,用一塊紅布抱起來,悄悄地揣在自己的衣兜裏,第二天就跟着兒子一起上了逃離故鄉的路,逃離了因政治風暴讓她傷心的那塊土地。

沒想到母親這一走就再也沒有回到故鄉去過,直到她鶴然逝去,兒子把她埋在了遠離故鄉六千里的黑土地裏。在整理她的遺物的時候,卻發現她的衣兜裏,當年她帶來的那一包故鄉的泥土還用紅布包得好好的。

兒子知道母親也思念自己的故土,沒有辦法,只好把故鄉帶來的泥土時刻帶在身邊,兒子打開那紅布包,淚滴撲簌簌地滴落在那已經焦乾的泥土裏,然後把這包泥土輕輕地灑在母親的墓穴裏,了卻母親沒有回故鄉的心願。

母親走的時候,正是隆冬季節,窗戶上都凝滿了冰凌花,鬆嫩平原的松樹和白楊樹上都掛滿了雪花凝成的霜花。窗戶上那雪白的冰凌花和青松白楊樹上的霜花也許知道母親的心,知道母親離開這個世界時沒有完成自己回鄉的夙願;凝結在窗戶上的冰凌花綻放着,掛在白楊青松的枝頭上的霜花也無聲地綻放着,就像故鄉的大運河邊那浩瀚的蘆葦蕩裏的雪白的蘆花。

遙遠的天宇裏一片蒼茫,靜靜的冬季,冰凌花每天都要在我的窗戶上出現,太陽出來以後,她就慢慢的消失了,我的媽媽的影子就在這冰凌花裏,她和太陽同在,她就在那燦爛的陽光裏,在那融化的冰凌花裏,在我永遠無法忘懷的思念裏。

冰凌花——我的母親,我的故鄉,我的童年,我的心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