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偉大的孤獨散文日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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偉大的孤獨散文日誌

我們還需要魯迅嗎?這是如今文學界和教育界爭議許久的話題。就我個人聽到的,幾乎都是對魯迅的“討伐”之聲。在這些聲音中,尤以學生們的“反抗”最盛。的確,魯迅在很大程度上似乎與我們隔着遙遠的距離,對於學生這個天真的羣體,更是一種難以理解的存在。存在於魯迅的《故鄉》中,存在於祥林嫂那可悲的“祝福”夜中。學生們總會說:那樣艱深無趣的文字,實在令人厭惡!

於是,教育首先做出讓步,魯迅文章如今陸續地撤出教科書,學生們定會拍手稱快。 但,魯迅就真的這般令人嫌棄嗎?曾經在語文教材中佔據重要地位的文學巨匠,正漸漸失去他的位置,走向孤獨。

魯迅從出生似乎就註定與孤獨爲伍。如果要選出中國文學史上最孤獨的幾位文學家,魯迅一定在列。魯迅的孤獨是純粹的,卻也是被動的,他生在國家危難的時代,從睜開眼看世界的那一刻,他和國家的命運就一起變得孤獨。

魯迅出生在一個封建的官僚家庭,卻也並不因此顯得高人一等,那個年代的中國,那樣的家庭也實在普通,有着相同的顯赫,也有着相同的落寞。

魯迅早年的經歷衆人皆知,家境漸衰,祖父入獄,父親染病。作爲家中的長子,魯迅很早就扛起了養活全家的重擔。魯迅那時出入最多的地方是當鋪與藥房,把家裏值錢的東西當了換取藥費,然後買藥給父親,魯迅就這樣在小小的年紀飽嘗了人情冷暖。

一個人的少年時期正是價值觀形成的時期,可以想象,魯迅少年的這段經歷,充滿了灰暗與壓抑,那是他後來一直不願回憶的時光,魯迅在作品中對自己故鄉的厭惡,甚至憎恨,並不是文學加工,而是他實實在在的情感反應。魯迅後來的孤獨與尖銳,苦悶和悲觀的情緒正是在那一時期形成的。

用今天流行的玩笑話說:魯迅的童年有陰影!

所以,只要有機會,魯迅就拼命地逃離故鄉。

留學日本,魯迅邁出了“逃離”的重要一步。

1902年2月,22歲的魯迅進入東京弘文學院學習日語,之後去往仙台學醫。魯迅在日本的歲月也不比在故鄉強多少,當時甲午戰爭結束沒多久,日本人對中國人的鄙視與欺凌非常普遍,魯迅在這樣的處境中顯得孤獨而痛苦。

所幸還有那位藤野先生,魯迅的作品讓我們認識了這位和藹的導師,他對於魯迅的鼓勵與關懷讓其他的日本學生極爲不滿,他們見魯迅考出好成績,便疑心是藤野先生對魯迅泄露考題。魯迅在文章中憤怒的寫到:中國是弱國,所以中國人當然是低能兒,分數在60分以上,便不是自己的能力了。

而與此同時,又發生了著名的“幻燈片事件”。

人們歷來都將這次事件看作是魯迅棄醫從文的導火索———在看到國內同胞被殺,周圍滿是看熱鬧的麻木的中國人時,魯迅的心情變得複雜,痛心、憤怒、失望。魯迅終於選擇離開日本,踏上歸國的路途。

由此,一個本是要成爲醫生的人,開始轉變爲人們精神的療傷者,當然這治療的過程,本身也極是孤獨。

魯迅的孤獨一開始來自家庭,這是他從小感受到的。在回到祖國之後,魯迅也並不能感受到家國故土的溫暖,國家不過是一個放大了的“魯鎮”,蜷縮在陰暗的角落,兀自沉默,然後在沉默中死亡。

魯迅也是要準備這麼“死去”的。那時的他,每日渾渾噩噩,上班之餘就是抄抄碑文消磨時間。魯迅喜歡孤獨,或者說是刻意營造孤獨,將自己隱匿於陰暗的世界裏,魯迅覺得安心。

直到一個人的出現,打破了這種孤獨。

1917年8月,著名學者錢玄同拜訪魯迅,魯迅在他的《吶喊》序言當中記述了這次談話。簡單說來,錢玄同希望魯迅爲《新青年》雜誌“做點文章”,但魯迅卻提出了自己的“鐵屋子”理論:假如一間鐵屋子,是絕無窗戶而萬難破毀的,裏面有許多熟睡的人,不久就要悶死了,然而是從昏睡入死滅,並不感到就死的悲哀。現在你大嚷起來,驚起了較爲清醒的幾個人,使這不幸的少數人來受無可挽救的臨終的`苦楚,你倒以爲對得起他們嗎?

錢玄同聽後答覆魯迅:“然而幾個人既然起來,你不能說決沒有毀壞這鐵屋的希望。”

錢玄同給了魯迅希望,魯迅便給了中國希望。

從《狂人日記》開始,魯迅帶領國人一起體味孤獨與蒼涼,魯迅是文化戰士,文化之於魯迅是他最有力的武器,他用自己辛辣的筆觸去戳穿人性,直抵人心。

魯迅的文字犀利,冷峻,他甚至屢次用冷漠的態度去設計自己筆下人物的命運,冷眼瞧着他們墮落,死去,乃至毀滅。魯迅說:“悲劇是把人生有價值的東西毀滅給人看。”因此他刻意製造悲劇,製造孤獨的氛圍,他筆下的人物,每一個,都是最真實的社會產物。讀魯迅的作品,你會疑心自己就在那文中賣力表演。

現代文學最偉大的作家,我因此首推魯迅。

相信很多人都見過魯迅那張最著名的照片,短髮,白衣,八字鬍,精幹樸素,還有,冷峻的眼神。

就這張照片來看,歷史學家顧頡剛稱魯迅“尖酸刻薄”,雖是一家之言,卻可能有幾分依據。

從生至死,魯迅一直處在爭議和攻擊中,他把別人剖析了個遍,卻也要承受別人的責問。“橫眉冷對千夫指”,他選擇清醒,註定孤獨。

他的清醒,讓人覺得刻薄,讓人覺得冷酷。他習慣在黑夜中伏案,以陰沉嚴肅的面孔嘲諷人間百態;他的孤獨,又讓人覺得神祕,讓人覺得高傲,不識時務。他堅守在反抗黑暗的前線,像劃破夜空的閃電,犀利而快意。

他心甘情願做這樣的人,以自己的孤獨喚起國民的覺醒。

但今天,魯迅似乎連這孤獨都不容保留,更多的人願意拿他拗口的文法當作拋棄他的藉口;更多的人願意圍繞他和朱安夫人的感情大做文章。魯迅的孤獨,變得奇怪的熱鬧起來。

在這種熱鬧中,魯迅開始走下神壇。有人叫好,言稱早該如此。但我想說,魯迅從未希望登上神壇,我們對魯迅的過度消費,過度解讀才讓他變得高高在上,讓大衆敬而遠之,讓學生們望而生畏。

這決非一個鬥士所願,真正的鬥士,寧願被人平和的看待,從容的端詳。魯迅大膽的描繪社會的面貌,捕捉民衆的情緒,用自己的筆桿提醒人們所犯下的錯誤。而這些提醒,一直都在,有些人選擇忽略,是因爲害怕。

1936年10月19日,魯迅在上海去世,萬人自發送葬。他的靈柩上蓋着一面旗幟,寫着三個大字——“民族魂”!他一生的孤獨,換來這樣的評價,令人欣慰。

但如今的我們,真的讀懂他了嗎?

我唯願人們永遠記得他,記得那偉大的孤獨,誠如記得現代文學史上那些所有可敬的面容。

最後,借用魯迅的話:

死者倘不埋在活人心中,那就真真死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