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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水在南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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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水在南散文

水從《道德經》的卷冊中噴薄而出,掙脫千年竹簡的緡繩,將你聖哲的思想碎成殘片,將你智慧的目光塗成朦朧的困惑。我多想掬起一捧黑河的水珠,再讀那“至柔至堅”的通靈,讓乾涸的靈魂暢飲寧靜的清幽,分享幾滴欣潤的溫柔。然而,當從你飄飛的銀髮叢林中長出的悲鬱和蒼涼,模糊了你迷茫的眸子時,就聽見“說經臺”的香菸中迴響你濁重的嘆息:我的溫柔的水啊!你在哪個年月變得如此咆哮和不安,如此地狂怒和躁動,如此地肆虐和不羈,向南!在山的那邊,洇一片蒼茫的澤國。

此刻,你青牛的蹄聲,正踩破黎明的泥濘,用一雙鏤滿歲月年輪的犄角,丈量江水漲潮的刻度,記下災難瀕臨的每一寸光陰。也許,夢中的泛舟,纏繞了好男好女幾多浪漫的水波依偎,水溶的母親飽滿的乳汁,給嬰兒一抹燦爛的笑靨;也許,星空的對望,就在兩座窗口的距離間釋讀彼此的眼睛,心從陽臺上飛向你我的笑窩;也許,茶味的靜夜,從太陽的標本中催生絢爛的華章,謳歌水做的柔情,憧憬水鄉安謐的恆久。而雷聲,碾過江頭的華燈,“把吳鉤看了,欄杆拍遍”,激流桀驁地撕裂石砌的偉岸,吞噬歌榭樓臺曼妙的如水清音和竹林深處寧靜的老屋,留下靈與肉的呻吟,給雨幕揮之不去的糾結。我不知道,大禹理水的日子,你在哪裏?是在越過函谷西來的征程中麼?是在黑河岸邊濯洗讀經之後的疲倦麼?我只記得,臧進你經卷的水,是從松林枝葉間投下的月色溶溶,是從“三生石”面淌過的叮咚清泉,是載着花船於暮色落霞中心靈相約的杏花雨絲,是殘陽落水鋪開的半江瑟紅。而這一切,在這個北國雨聲低唱的早晨,都在我的淚光中恍若隔世。

大水在南。是帶着玄妙的天語,還是留下健忘的空白?我想,騎在青牛背上的你,抹不去四月哪一方古老的土地,在豔陽下龜裂的乾涸,嘉木的枯槁,禾苗的垂緌寫在你額頭的悲涼,倘若千年的銀髮可以化爲蒼穹的甘霖,去拯救望水的絕望,你一定不會吝惜一縷銀絲。因爲我知道,你曾經那麼忘情地爲“水善利萬物而不爭”,爲它的“爲天下溪,常德不離”而放歌;爲它“大邦者下流”的胸襟而喟嘆。唉!這多難的土地還沒有來得及走出焦渴的噩夢,還沒有來得及用喘息釋放久積的心火,水!向蒼生蒸民舉起柔軟的劍。廢墟把曾經的溫馨化爲依稀殘夢,呼喚遠去的煙雨空濛。傷口,就在心的底層,汩汩流淌酸澀的血。引我懷想,大水是否真地“道可道,非常道”,要用生命的代價去書寫它上帝與魔鬼、偉大與狂虐的性格。詛咒和謳歌,是否要用摧毀的冷酷去詮釋它與人的相仞相靡?

大水在南,載着你聖哲的深邃和智慧:“天下莫柔弱於水,而攻堅強者莫之能勝,以其無以易之。”

知水之性,莫如老聃。

而悲哀的是人類自己,是那些坐在秦嶺竹林深處聆聽天籟之音的老聃的信徒們。

人!曾經是一個多麼神聖的稱謂。它曾經那麼自信地高舉生命的聖火,穿越蠻荒的叢林,走過蒙昧的黎明,叩響文明的門環,而把一切與它一起茹毛飲血的族類易爲征服的“囚徒”,把屬於自己的尊嚴寫在星球之巔。我們那麼不可一世地宣稱“萬物皆被於我”,相信“吾心即宇宙”,“心動則世界動”。尊嚴!越過雷池一步就可以化爲“卑微”;自信,就在忘乎所以中釀造“失落”的悲劇。

只有大水,於不安的沉默中咀嚼刻在歲月年輪的創傷,一圈一圈地搖過生命之水滋養的明山秀峯是怎樣地易爲荒山禿嶺的淒涼畫面,那沙塵暴掠過茫茫草原的悲鳴,那平湖秋月日益萎縮的身影,那象羣大遷徙的眷戀的.目光;那最後一隻飛鳥羽毛抖落的塵埃。而人就在這滅絕的流痕中分享着“征服”的快感,用“黃色的渾厚”、“寂寞的詩意”、“驚濤裂岸”去妝點脆弱的虛榮,用“喝令三山五嶽開道,我來了”去雕鑿自己在這個星球上的無與倫比的位置,用“我就是玉皇,我就是龍王”去淡漠對自然的敬畏。沉默與爆發,是這樣不不可遏制地把人的渺小寫進了這個夏日的早晨。“弱之勝強,柔之勝剛”,大水躁動着滾過南國大地的時光,我的眼睛越過老聃無奈的憔悴,從《道德經》聖典中呼喚“敬畏”的再生。

“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萬物”,這萬物中,最爲貴者當屬於我和我的族類。我們的每一滴血,每一條血脈,屬於大水,屬於給了我們日月光華,給了我們根魂的自然。依偎在母親的懷抱,感恩的聖潔在負罪的愧疚中鬱郁蒸騰,匯成哥本哈根峯會吻舔傷痕的憂思和清醒。

“上善若水”,夢醒時分,大水漫過潮溼的眼睛,涅槃久違的溫柔。

然而,我禮讚人,禮讚南國涌動的精神大水。

那綠色的湍流,那橘紅色的浪花,從博大的滄浪之水瀰漫的天際滾滾而來。

他們!從老聃的《道德經》中涌來,從時代的卷軸中涌來,從大地的母腹中涌來。那是青春身影搏擊的浪花,是中流挽瀾的砥柱,追着大禹理水的足跡,續寫在自然之水的濤聲中長出精神之水的神話。站起來,是一座堅不可摧的堤壩;倒下了,是大水東去的航標。

也許,當他們抱着初生的嬰兒,淌過大水的時候,意念深處站着的,是捧着思想之源的身影;他們揹負垂老的那一刻,夜色中聆聽一曲遙遠的天籟:“江海之所以能爲百谷王,以其善下之,故能爲百谷王。”也許,他們的夢在疲累的鼾聲中漫延一片大水,載着他們生命之舟,划向秦嶺腳下那一叢讀水的竹林。

大水在南,“江漢湯湯,武夫洸洸;江漢湯湯,武夫洸洸”,牽着我的心南飛。

大水在南,“鼓鍾將將,淮水湯湯”,帶着我的思念南去。

大水在南,“靡日不思”,帶着我的思考南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