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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架山下尋詩聖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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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詩仙李白齊名的唐代大詩人、在中國文學史上有詩聖之稱的杜甫曾自號自己是西京長安的“少陵野老”,因此,有人以爲他是西安人。又因爲他寫過《茅屋爲秋風所破歌》,並於成都浣花溪畔築草堂三間,被稱之爲“杜甫草堂”,又有人以爲他是地地道道的成都人。後來,他在因安史之亂而漂泊西南時,病逝於湘江之上,曾埋骨於耒陽,當地人又以爲他是耒陽人。那麼,杜甫到底是哪裏人?他的故里又在哪裏呢?歷來衆說紛紜。但據研究杜甫的專家們考證,他的故里、他的出生地不在別處,就在洛陽與鄭州之間的河南省鞏義市南瑤灣村。據說,他的出生地是筆架山下的一座窯洞,這不禁讓人想起了古戲裏的“寒窯雖破能避風雨”精典唱詞,正與“安得廣廈千萬間,大庇天下寒士俱歡顏”的詩境相似。幾次赴洛陽,幾次下決心,但終不能成行。此次乘火車前往,返程途中決心走公交的路線,先到鞏義市去拜謁一下詩聖杜甫故里,然後去鄭州或乘火車或坐公交回山東。

筆架山下尋詩聖散文

從十三朝古都洛陽花十六元人民幣乘直達鞏義市的公交車,經“佛祖釋源”的白馬寺,過曾西天取經的唐僧玄奘的故里偃師市,公交車走走停停,不足七十公里的路途竟走了三個多小時。遠遠望見鞏義市公交車站前面公園裏高大巍峨的杜甫雕像,心裏產生了一種莫名的激動:終於來到杜甫故里了,終於實現了自己作爲一介書生的夙願了。然而,等下了車四處打聽才知道,杜甫故里原來不在鞏義市區內,而是在十多公里外的站街鎮,等一元一次的公交車已怕是來不及了,不得已花三十元錢打三輪出租車前往。

靠拉前往杜甫故里的客人爲生的出租車司機是個非常熱情和善談的人。從他口中得知,站街鎮原來是鞏縣的所在地,離洛陽和鄭州正好是七十公里。鞏縣地處黃河南岸,嵩山北麓,爲“四固之地”,鞏縣之名由此而來。改革開放後,鞏縣撤縣改市,市區遷至孝義鎮,爲照顧孝義人的情緒,於是改名爲鞏義市。鞏義市人文厚重,不僅有杜甫故里,而且還有杜甫墓、宋太祖趙匡胤墓、寇準墓、康百萬莊園等名勝古蹟。鞏義市原屬洛陽市,現屬鄭州市,是全國百強縣,經濟總量位列河南省縣級市之首,現正準備升格爲地級市。司機師傅邊談邊笑,一臉的欣喜。

經杜甫路、河洛路,乘車東行不到半小時,遠遠地便看到了那座被稱之爲“筆架山”的黃土堆成的小山。山勢看上去不是太高,有三四十米高的樣子,但三峯相連,高低錯落,的確像極了放大了千萬倍的文房中的筆架。山下便是早已富饒發達的站街鎮南窯灣村。而杜甫故里就在這個鎮子的北面,再往北走是直通連霍高速公路的出入口。

走進這座綠樹掩映、紅牆青瓦、歇山頂、雙飛檐,頗具漢唐風格的杜甫故里大門,寬闊的道路兩側是數千通曆代著名書法家書寫的杜詩碑刻,而最讓人自豪,也最搶人眼球的是那首杜甫登臨東嶽泰山時所寫的那首《望嶽》詩竟然也赫然立於其中:“岱宗夫如何?齊魯青未了。造化鍾神秀,陰陽割昏曉。蕩胸生層雲,決眥入歸鳥。會當凌絕頂,一覽衆山小。”由此詩可見盛唐時青年杜甫胸懷天下、意氣風發、積極進取的卓然心態和“凌絕頂”、“覽衆山”的英雄豪氣,然而躊躇滿志的青年杜甫卻偏偏遇上了號稱“野無遺賢”,拒能者賢人於朝廷之外的有着“口蜜腹劍”之稱的當朝宰相李林甫,又遇上了自以爲“天下英雄盡入吾彀中”,創造了開元、天寶太平盛世而耽於安樂情色之中的唐明皇,他雖與當時的李白一樣才華橫溢,滿腹經綸,卻只好在左拾遺、參軍等八九品官位上混日子,有時甚至靠寫詩寫字的潤筆費,甚至是別人的同情施捨爲生計,卻偏偏“位卑未敢忘憂國”,但這卻恰恰成就了一個具有劃時代意義的偉大詩人。

粗粗欣賞過那些真、草、篆、隸的書法精品,回味徜徉在杜甫詩歌的奇妙意境中,已來到了一座高達數十米的古銅色塑像面前。那是讓天下人爲之“仰之彌高”的一座詩界英雄的塑像,塑像的主人正是詩聖杜甫。只見詩人頭帶綸巾,身着長袍,左手握詩書一卷,右手扶峯巒疊石,面色沉鬱,鎖眉昂首,極目遠方,健步前行。塑像取粗線條大寫意形式,頭像刻畫稍顯精細,中下部身軀已與祖國的海岱山嶽融爲一體,愈顯得巍峨挺拔、高聳入雲,讓人仰嘆觀止,肅然起敬。

詩聖的腳下,是一塊巨大的白色石雕,像一冊從中間翻開的厚重書卷,上刻着“拜詩聖文”四字及長篇四言詩文,代表了華夏兒女及世界各國熱愛杜甫、愛好杜詩人士的心聲。

轉過杜甫塑像,穿越才子門,度過詩聖橋,前面是一座獨立的院落,院內樹木稀疏,芳草悽悽,環廊展廳,碑刻林林。而迎面而來的主體建築便是紀念杜甫的詩聖堂。

詩聖堂座落在五級臺階之上的巨大平臺之上,爲單檐歇山頂建築,除屋脊、筒瓦爲黑色外,廊柱、棟樑、斗拱、房門、牆體與院內其他建築一樣皆爲紅色,給人以暖暖的詩意和激情奔放之感。紅門上方高懸一黑底金字匾額,上書“詩聖堂”三字。走進詩聖堂,迎面便是高大的詩聖杜甫的漢白玉座像,只見他背依唐人山水松石古畫,正襟危坐,面色沉靜,雙手輕展詩卷,雙眸凝視遠方,完全沒有了他在《聞官軍收復河南河北》時“漫卷詩書喜欲狂”、“即從巴峽穿巫峽,便下襄陽向洛陽”的無限欣喜之態,而是一種面對“國破山河在,城春草木深”時爲國擔憂、爲民吶喊的思考者形象。座像後上方有一金邊白色巨匾,上寫着“詩聖千秋”四字,是朱德元帥的親書。兩邊對聯爲:“窮高妙之格,極豪逸之氣;包沖淡之趣,兼峻潔之姿。”此聯取自宋代著名詩人、詞人秦觀的《韓愈論》,其中說:“於是杜子美者,窮高妙之格,極豪逸之氣,包沖淡之趣,兼峻潔之姿,備藻麗之態,而諸家之作所不及焉。”這是古人對杜甫詩歌融歷代詩家之長,集古今詩歌之大成的最高評價,也是今天千百萬所有喜愛杜甫詩歌者的一致共識。杜甫當之無愧。

走出詩聖堂,從庭院右側便門出去,沿路東行穿過一陌綠色竹林,眼前便是富有傳奇色彩的筆架山。筆架山雖是由幾萬年來的黃土堆積而成,歷經千年的風雨剝蝕,且長滿了雜草樹木,但仍不失其峻峭,依然巍然挺拔,默默地俯視着中原大地的滄海桑田鉅變。不知杜甫的祖父,唐初著名的詩人,時任鞏縣縣令的杜審言是處於何種考慮,在這座小山中開挖了上下兩層數十口窯洞,並在山下建起了自己的大宅院,而當我拾級登上翠竹掩映的層層臺階,來到上層窯洞前大槐樹下的庭院時,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了杜甫先人的決定是有其深意的。因爲這裏是整個鞏義市的制高點,站在這裏,可以北望千萬裏而來的.黃河、洛水,南眺百里之外的蒿山少林,而西面卻是一望無際的原野、村莊、河流,再遠處便時唐時的東都洛陽,更遠處便是西京長安了。杜審言的安家方略也許最終決定了這個小小的筆架山中註定要飛出一隻金鳳凰,走出一位超越歷代所有王侯將相,影響千秋萬代的世界級偉大人物。

然而,杜甫出生的窯洞卻是再普通不過了,甚至覺得有點寒酸。這是一口與其他所有的窯洞一樣的窯洞,處在筆架山的最底層,窯洞正面山牆都是由青磚勾縫砌成,只是與別處不同的是這裏的青磚歷經千年的風雨侵蝕,已分明有些破損和殘缺、苔痕斑斑,窯洞上邊長滿了亂樹雜草,讓人感覺這是杜甫出生時的本來模樣。而其他並排和上邊的窯洞分明是爲了發展旅遊,而於近期修復的。窯洞拱門之上有裝飾性磚雕,磚雕上方懸掛着五個鐵製行書:杜甫誕生窯。是現代文學史上著名的詩人、作家、歷史學家、社會活動家,時任中國科學院院長的郭沫若先生來此遊覽時題寫的。窯洞門口座落在五層臺階之上,離地很高,但非常窄小,不足一米,因是國家重點保護單位,有木柵欄守護,不能進入。但從門外看去,洞內四壁是磚砌發券而成,窯頂成拱形,進深在10米左右,寬不足3米,青磚鋪地,略顯陳舊。洞內深處佛龕旁安放着杜甫白色塑像一尊,門內放置着“詩聖故里”石碑,碑文是行草巨字,由清河南府尹張漢於雍正五年重修杜甫故里時所立並書。此外,洞內還有三塊殘碑放置在牆角,看不清上邊的文字。

真的難以想象,這個狹小陰暗、平淡無奇的小窯洞,竟是萬代尊崇、千秋敬仰的一代詩聖杜甫的誕生地。英雄不問出處。儒家學派的創始人、大成至聖孔夫子,不也是出生在山洞之中嗎?孔子所出生的地方是一座荒山上的老虎洞,這座山叫尼山,孔子因此得名孔丘,字仲尼,這洞因生產聖人而改名叫夫子洞了。尼山、筆架山,本來都是些無名的小山,卻都因誕生過一個偉大人物而聞名天下了。

從窯洞中走出來的杜甫,從小就表現的聰慧異常,讓人喜愛有加。他三歲開始習字,“七齡即思壯,開口詠鳳凰”,有志於“致君堯舜上,再使風俗淳”,十五歲時健如黃犢,“庭前八月梨棗熟,一日上樹能千回”。十九歲周遊山東,二十四歲在洛陽參加進士考試,不中,於是周遊吳越、齊趙,踐行着“行萬里路,讀萬卷書”的治學箴言。三十二歲與詩仙李白在洛陽相遇,過着“醉眠秋共被,攜手日共行”的快樂生活,以後在長安求職十年,遇安史之亂,被俘,但因官職太小被叛軍忽略而逃走,投唐肅宗被授左拾遺一職,又因拾遺太盡職爲被罷免宰相房琯鳴不平而得罪肅宗,被降職安排再不受重用。後辭司功參軍一職,奔四川成都,任檢校工部員外郎,過着四海爲家,四處漂泊的日子。“露從今夜白,月是故鄉明”,他感到餘生不多,思鄉心切,於是決定回家洛陽南窯灣,但卻在飢寒交迫中,病逝於湘江中的一條小船上,終年五十九歲。郭沫若考證說,他是五六天沒有飯吃,得知杜甫大詩人來到耒陽的縣令急忙派人送去了大塊狗肉和幾罈美酒,沒想到這卻要了詩人的命。

所有這一切,在窯洞前的庭院和展廳中都以塑像、文字、圖片、實物及現代電子影像的形式加以外印證和說明。

“文章憎命達”,文才出衆的人往往命途多舛。這是杜甫在寫給李白的詩中對自己的一生所作的高度概括和總結,也是對所有試圖寫出好文章、好詩文的文人學士們的深切提醒。杜甫雖一生沒有做過多大的官,但正是他一生的坎坷曲折、朝不保夕,甚至連自己的小兒子都因此凍餓而死的慘痛經歷,讓他真切地體驗、體會到了下層人民羣衆的所思、所想、所感、所盼,讓他寫出了任何別人都無法寫出的大塊詩文,成就了他在中國文學史上“詩史”和詩聖的崇高位置。他的“三吏”、“三別”,他的“朱門酒肉臭,路有凍死骨”的真實描寫,他“安得廣廈千萬間,大庇天下寒士俱歡顏”的悲憤吶喊,他的“無邊落木蕭蕭下,不盡長江滾滾來”的千古絕唱,他的“好雨知時節”、“潤物細無聲”的真切感受,他給我們留下的1500餘首燦爛詩篇,字字珠璣,句句精華,深深地感動着、感染着每一個讀者,每一個世人,每一個後來者,於是人們把他的詩稱之爲“詩史”,送給他一個無人敢爭雄的無上稱號——“詩聖”,這是杜甫的不幸還是有幸?

當出租車載着我又回到鞏義市公交車站,搭乘通往鄭州的最後一班公交,在通往泰山的列車上因沒買到有座票而被擠來擠去,無法坐穩時,杜甫爲了生活、爲了國家,爲了天下衆生四處奔波、四處吶喊的形象一次又一次地浮現了眼前。杜甫如果生在今世,乘坐飛機、高鐵或載滿農民工的普通列車周遊全國時,不知作何感想。他還能寫出那些“詩史”般的不朽詩篇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