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麥子熟了的散文隨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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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月末,天氣不冷也不熱。透過辦公室的窗玻璃往外看,煙雨濛濛。

麥子熟了的散文隨筆

從早上出門,雨便一個勁地下。梅子果斷地打了一輛車,讓一路的雨水和泥濘都隔在了車外。到了辦公室,身上都是乾爽和溫暖的。燒水、泡茶,靜靜地坐在電腦桌前,把漫天的雨阻隔在了門外。

許是下雨的緣故,單位裏今天來來往往的人也特別少。一個人靜靜地待在辦公室,梅子卻靜不下來。眼睛不由自主地看向窗外,雨打窗櫺,發出“啪嗒啪嗒”的聲音。這聲音,少了往常聽雨的心情,一聲聲,像敲打在心上,讓梅子煩躁不已。

今年,好像雨水特別的多,尤其是進入五月,三天兩頭的下。這不,纔剛晴兩天,地還沒幹透,這雨又下了起來。看着這雨勢怎能不讓人愁吶?不知不覺,窗外青青的田野裏,油菜黃了,麥子也黃了。幾公里外的老家,那裏的麥子也黃了。

原來熱熱鬧鬧的家裏如今只剩下兩位老人還有幾畝地。年輕健壯的父母,在一茬一茬的麥子裏漸漸老去,寧願佝僂着腰固執地守着幾畝地,也不願跟隨有出息的兒女進城享福。

梅子是家中最小的孩子,上面還有兩位哥哥。哥哥們大學畢業後都留在了外地工作,只有梅子回到了家鄉的縣城工作。梅子是有私心的。兩個哥哥都不在跟前,自己再不回來的話,兩位老人家就成了孤家寡人了。梅子不僅回來了,還把家也安在了縣城。平時,只要有時間,梅子便會回家看望兩位老人。一開始的時候,是一個人來去,見了父母,她就像百靈鳥似得嘰嘰喳喳個不停,逗着兩位老人勞作說笑。後來,再回去,她就有了伴,下田回來,她在竈下幫母親添火,他在桌上陪父親喝酒,一家人有說有笑,其樂融融。再後來,是一家三口回去。兒子正是淘氣的年紀,在院中撒歡,一會兒攆雞;一會兒趕鵝。兩位老人就會暫時放下田裏地裏的活,一步不落地跟在小外孫的後面,小心看護,生怕一不小心磕了碰了小傢伙。

梅子生兒子那會,趕巧婆婆骨折住院,月子是母親過來照顧的。一個月子下來,梅子養得又白又胖,可母親卻瘦了。梅子知道,母親細心照料她的同時,卻也擔心家裏的父親。有心把父親也接來,可老人家來住了兩天,看了外孫後,就一個勁要回去,說放心不下家裏雞啊豬啊的,他回去看家,讓母親留下安心照顧女兒。一滿月,梅子就讓母親回去了。梅子也擔心父親一個人在家吃喝不方便呢!好在,老家離縣城也不遠,父母想看孩子,做公交車就來了,方便。梅子知道父母在城裏都是住不慣的,金窩銀窩不如自己的草窩,父母已經習慣了老家的院落,兒女的.家再好,也不如自己家自在。

前幾年,他們姊妹三人商量,準備在縣城給父母買一套房子養老住。兩位老人知道後,死活不同意,說哪裏也不去,就在家裏好得狠。沒辦法,梅子只好勸解兩位哥哥寬心,說父母在老家生活了幾十年,勞累了一輩子,辛辛苦苦把他們養大,都供養上了大學,有了出息,老家十里八村的誰不羨慕,說父母有福氣。福氣是什麼?福氣就是子女孝順,父母能安享晚年。孝順就是要順應老人的心意,讓老人順心。

聽了梅子的話,兩位哥哥也打開了心結。原先想着,父母累了一輩子不容易,不能孩子們都出息了,卻把老父老母丟在農村種地,讓人戳脊梁骨。可孝順要有心有行,更要順應老人心意纔好。要不然,自己覺得城裏好,父母卻不盡然,反而適得其反。細想想,可不是,偶有接父母到城裏小住,本想着讓二老享享清福,結果卻讓老人閒出了毛病,整天就像霜打的茄子似得,沒了精氣神。可一回到老家的小院,老人又生龍活虎起來,如那枯木逢春似的,一下又活過來了,走路都帶風。

你說奇不奇?一來二去,孩子們也不再逼着父母丟田丟地到城裏來了。父母爲孩子忙碌了一輩子,沒有自己的空間和時間,老了,他們想幹啥就幹啥,生活舒心就好。當然,讓哥哥們放心的是梅子就在縣城,離家近,老人有個頭疼腦熱的,梅子早晚都能抽空去看看。平時,指望他們是不成的,也只有每年過年的時候才能拖家帶口地回來看看。那個時候,是父母最開心的時候,也是梅子最開心的時候。每當看到父母日益蒼老的容顏,梅子的心都會頓頓地疼。有時候,梅子都會貪心地想,如果時光能夠停滯不前,讓父母不再老去該多好。好像沒有聽到梅子的心聲,時光一如既往地流逝着。在平淡的日子裏,兒子漸漸長大了,父母漸漸老去。

窗外,雨,還在下着。心緒不寧的梅子撥通了父親的電話。

“是梅子呀!在上班了吧?讓你媽和你說。”一聽到父親中氣十足的聲音,梅子的心一下子就靜了下來。

“梅子呀!這雨下得這麼大,孩子放學要去接哦!這老天一會兒冷一會兒熱的,你們都要注意添加衣服,不要感冒了。”母親的大嗓門把窗外的雨聲都蓋過去了。

“嗯!知道了。雨下這麼大,你和我爸不要到田裏去了,地滑摔跤就不好了。”梅子鼻子酸酸地叮囑着。

“放心吧!好好上班,把孩子帶好。不要操我和你爸,我們有分寸,會照顧好自己的,也不要操家裏的地。小麥,前天,我和你爸收了一塊地,都快曬得差不多了。剩下的等天晴了再割,不妨事的。梅子,等天晴了,新麥打了面,媽媽蒸饃給你吃。”母親說起話來就像竹筒倒豆子噼裏啪啦的,把雨帶來的愁緒都帶走了。

放下電話,梅子滿臉是淚。不管自己多大,在父母的眼裏,自己依然是那個令他們牽掛的小女兒。

梅子懷孕那會,頭三個月害口比較厲害。有天晚上,在電話裏說起,想吃母親蒸得饃。第二天下班到家,便看見父親等在自家門口,拎着一籃母親剛蒸好的饃。梅子掀開蓋布,摸着饃還有熱乎氣,當着父親的面,也不用就菜,一口氣吃了兩個。說來也奇,本來吃什麼吐什麼,兩個饃下去,也不噁心也不吐了,自此,孕吐不治而愈。老公只說奇,父親更是開心得不得了。回去和母親一說,母親就放在心上了。隔三差五的,他們就會到縣城來一趟,有時是父親一個人,有時是老兩口一道,今天帶只雞,明天帶點雞蛋或者自己種的菜,每次來,都少不了帶來新蒸的饃。

母親蒸的饃又軟又香又甜,有一種自然的小麥香,梅子百吃不厭。偶爾,在街上買一兩回饃,咬上一口,梅子便不想吃了,一點饃饃味都沒有。梅子有時和母親撒嬌說:“媽媽的手藝太好了,把我的嘴都喂叼了。”母親總是寵溺地說:“又不是好東西,我的老丫頭愛吃,我就給你做。”每年,父母都會種上幾塊田的麥子,麥子收了也不賣,留着自家打面吃。

比起哥哥們,梅子覺得自己是最有福氣的,母親燒的好吃好喝得自己吃得最多,用得也最多,得父母的濟也最多,讓父母操得心也最多。

在梅子的印象裏,在老家,還存在着重男輕女的思想,而他們家卻相反,有點重女輕男。從她記事起,吃的穿的都是家裏的頭一份。那時候,農村還比較窮,一年四季也沒什麼零食,不管是父親還是母親,每回趕集回來,總會給她帶好零嘴。有時是幾塊小糖;有時是一塊麪包;有時是一根油條,春夏時,就多了一些瓜果之類。這些零嘴基本上是梅子吃大頭,兩個哥哥只能嚐嚐新。記得一次趕集回來,父親從兜裏摸了一把糖,給了哥哥每人一塊,剩下的都給了梅子。當着大家的面,二哥囫圇吞棗地吃完了,就眼巴巴地瞅着梅子。梅子自己吃了一塊,真甜真香。看着手裏還有五塊,雖然捨不得,還是發給父親母親還有兩個哥哥每人一塊。最後除了二哥的,其他的又都還給了梅子。二哥的糖是被他舔着吃了的,這次吃得很慢,舔一口,說一聲真甜,再舔一口,說聲真香。爲此,父母還把二哥訓了一頓,說這麼大的小子還好意思和妹妹爭吃的,也不知羞。又把梅子誇了一通,說小小年紀就不吃獨食,是個懂事的孩子。每年過新年,大年初一,梅子總能穿上一身新衣,兩個哥哥可沒這個待遇,有時隔個年頭可能纔有新衣服穿,不像梅子,年年過年都有。而父母呢?有時好幾年可能才做一件新衣。

門前的小樹慢慢長高了,梅子也在無憂無慮的時光裏成長着。到了上學的年紀,梅子扎着兩個羊角辮蹦蹦跳跳地跟在哥哥的身後去了學校。梅子的學習生涯就像這首《爬樓梯》裏寫的:

鄉野里長大的姑娘

上學時

跟着哥哥走進了學堂

一年級的書本喜歡捉迷藏

你讀不好aoe

寫不出123

它躲在一邊靜默無言

小夥伴的鬨笑

成就了你中午回不了家的飢餓

飢餓是一粒種子

在你的心裏發酵

激起你牛犢似的犟勁

在哥哥的幫襯下

在母親的陪伴下

每個夜晚在煤油燈下

認真地一筆一劃

揹着記着發音不準的拼音

一言一行盡是不服輸的勁兒

當屋檐下的冰錐開始融化

門前的柳枝冒出了新芽

你在春風裏長大

你喜歡春天

也喜歡上書本這個朋友

老師說

這是爬樓梯的節奏

你喜歡這種感覺

就一直向前走

從此啊

村裏少了一個野丫頭

除了剛進學校那會,梅子有點摸不着東西南北外,自從跟在哥哥後面入了門,梅子的學習就沒讓人操過心。一開始,是梅子的好勝心,覺得哥哥們學習好,自己也不能落後了。中途呢,梅子生了一次病,病好了,她自己更要學了,而且暗暗下決心要學個樣出來。

在老家,鄉野里長大的孩子,一般很少有生病的,有個頭疼腦熱的,一般也會不藥而癒,偶爾有肘手的到赤腳醫生家拿點小藥,吃個頓把兩頓的也就好了,很少有上醫院的經歷。

梅子從小到大也很少生病,那次生病來勢洶洶,可把一家人嚇壞了。那天下午放學,父母都在田裏收麥子,兩個哥哥在集上的中學住校不在家。梅子進不了家門,就跑到打穀場和村裏的孩子們玩去了。天黑的時候碰到從田裏回來的二嬸,帶信給梅子,她父母還在田裏搶收麥子,讓她晚上到奶奶家去吃飯。吃完晚飯,梅子從奶奶家到二嬸家找堂姐寫作業。中途,母親來把梅子接回家安頓好,就又出去忙了。那天晚上,月亮很亮,星星很多。感覺很晚了,梅子惦記着父母,一個人跑到村外的打穀場找父母,場上有很多人在忙碌,梅子轉了一圈沒找着父母,一個人懨懨地回家了。半夜裏,梅子便起燒了。打驚,高熱,臉燒得通紅。哼哼唧唧、迷迷糊糊間,母親喂她喝水,給她擦身子。天一亮,燒又起來了,母親趕緊跑到赤腳醫生那,拿了退燒藥給她吃,吃過藥,燒很快退下去了。母親煮了稀飯烙了餅給梅子吃,吃過飯,梅子就去上學了。中午,父母在田裏忙,梅子在奶奶家吃了飯。下午放學,梅子一個人無精打采地坐在自家的打穀場上,父親挑麥把回來看見,一摸她額頭,熱得燙人。父親唬了一跳,趕緊到田裏把割麥的妻子喊回來。兩人活也不幹了,抱着梅子就到了集上的衛生院。看了兩天,吃藥打針也不關緊,燒下去又起,人整天懨懨地沒精神,也不大說話。沒辦法,父母把梅子帶到縣醫院住院。父親回家幹活,母親在醫院陪護。在醫院檢查了一通,醫生也沒查出什麼原因,吊了好幾天水,燒還是反覆,醫生也沒辦法了,建議轉到省兒童醫院去看看。準備第二天轉院,頭天下午父親轉的錢也來了。半夜梅子醒了,聽到母親的哭聲,父親低着頭小聲地勸着母親。母親邊哭邊說,怪自己只顧幹活,耽誤了孩子,孩子這麼小,可是被什麼東西嚇得?母親還對父親吼,如果梅子有了什麼,她也不活了。聽到這,梅子大哭了起來,抱着母親直哭得上氣不接下氣,把母親心疼得心肝寶貝地叫着。梅子緊緊地摟着母親,在母親懷裏哭着哭着就睡着了。說來也奇,夜裏燒退下去了,早晨醒來,燒也沒起。在醫院裏觀察了兩天,人漸漸精神起來,瘦瘦的小臉又有了笑模樣。看看病情再沒反覆,醫生就讓出院回家了。回到家裏,母親高興地謝天謝地,拉着梅子說,這是她們母女的緣分,深着呢!那一年,梅子十歲。

經歷這次病,着實把父母嚇壞了,平時,對梅子更精心了。難怪哥哥們小時抱怨父母偏心,連梅子都覺得父母偏心偏得沒邊。可父母怎麼說?他們說男孩子皮糙肉粗,打得罵的,孬好都行,女孩子皮嬌肉嫩,就要嬌養才行。在家裏,孩子間發生矛盾,不管對錯,父母都能把哥哥罵得狗血噴頭,開始二哥不服,被父親打了兩頓後,從此再不敢和妹妹比吃比穿。再被同伴拿話激起,只把胸口拍得咚咚響,說自己是男子漢大丈夫,不和妹妹一般計較。父親聽說後,對兩個哥哥說,你們都是好樣的,家裏經濟就這麼多,妹妹最小,我們一家人都要多愛護她纔對。

透過窗外的雨,梅子彷彿看見那個萬般寵愛的小女孩在家人面前蹦蹦跳跳的快樂模樣。可不是?梅子覺得自己從小到大就是在寵愛中長大,是全家人捧在手心裏的寶貝。梅子覺得這一生欠父母的太多。

一天又一天,孩子們長大了,父母卻老了。一年又一年,你養我長大,我陪你變老。梅子從不後悔回到縣城,能待在父母的眼前陪伴他們,是一種幸福。梅子很惜福,覺得上天都在厚待她,父母一直健健康康的,本想着父母老了,多照顧他們,沒想到,卻是自己一直被他們照顧着。想到這,梅子眼眶一熱,淚又流了下來。

其實,梅子的心裏一直有一個祕密。那一年,她生病,確實如母親說得,她是被嚇病得。那晚,她到打穀場找父母時,經過二嬸家的場上,偷聽到二嬸和二伯說話,二嬸說:“大哥大嫂對梅子看得太重了,比兩個親生的小子還看重,一個麥田裏撿來的丫頭可當這樣寶貝的?”

這個祕密梅子一直沒說,也不準備和誰說去。說與不說又有什麼關係呢?誠如母親說的:這一生,她們母女緣分深着呢!不知何時,窗外的雨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