陪你一起長大散文

我永遠也不會忘記十年前的那個夜晚。五月溫暖的晚風已經吹來了些許夏的醉人氣息，隨風飄灑的濛濛細雨，彷彿一下子拂淨了整個城市上空的灰霾。漫長的等待……漫長的等待後，產房中傳來一聲略顯秀氣而不失清亮的啼哭，於是，我第一次見到了襁褓中的你。

你不像很多新生的孩子那樣閉着眼睛不停地哭鬧，而是很快地就安靜下來，努力地睜大着眼睛，烏黑的眼仁溜溜的，忽閃忽閃地打量着這個陌生的世界，那是一種多麼純淨無邪而令人陶醉的眼神呵！你是那麼精緻可愛，甚至，有那麼一會兒，我都不敢伸出手去抱抱你，生怕我的笨拙會傷害到你。

寶貝女兒，這就是你與爸爸第一次見面的情景。你知道麼，爸爸甚至還沒有來得及做好準備去迎接你的降臨，甚至還不知道該用一種怎樣的方式去愛着你、疼着你、呵護你。

那一天，是你的生日也是我的生日。這不是巧合，因爲爸爸知道，你是上蒼賜予我的此生最珍貴的一份“禮物”。

我成長在一個家教甚嚴的環境中。現在回想起來，在我的少年時代，父母定下的各種嚴苛的規矩和法則，也許確實扼殺了許多孩子本應具有的天真與爛漫。但是，沒有規矩不成方圓，這種延續了千百年的古老傳統，尤其是在育人這個層面，很多優良品質還是極具有現實意義的。

學習做人，這是伴隨一個人終生，始終不離左右的命題。當下提倡的快樂教育方式，讚揚鼓勵漫天飛，固然給予了孩子們很大的自信與自由，然而近年來一系列的教育亂象，亦暴露出各種嚴重的後遺症。現在有很多孩子自私、自我傾向日益嚴重，甚至衍生出更可怕的心理問題。豈不見，大學校園裏甚至中小學校園中的暴力事件、自殺事件正與日俱增！在我看來，這種方式的濫用究竟能否帶給孩子一個完美的人生，尚值得商榷。

所以，我仍然篤信傳統教化方式的力量。“人之初，性本善”，孩子就是一張純淨的白紙。作爲父母，必須給孩子上好這第一課。因此，女兒從小就接受了我的“薰陶”。大到“尊老愛幼”、“與人爲善”、“以誠相待”、“謙讓”等立世法則，小至不允許說髒話罵人、不允許動手打人欺負弱小、飯桌上不允許隨意搶自己喜歡的食物吃這類小節，甚至等同於現實生活中的法律紅線，是堅決不允許逾越的，否則將面臨嚴厲的批評。但是，要想控制好這個度，其實是很難的。女兒經歷的一件小事情，就曾經讓我心疼了很久，甚至心生懊惱。

那天，女兒回家後很不高興，眼圈兒紅紅的。幾番追問，女兒支支吾吾也不肯說出個所以然來，直到我發現她手臂上的幾道掐痕。原來，放學時女兒在班級門口排隊，不小心撞到了隔壁班級的一個小男生，於是她很禮貌地立刻道了歉。沒想到那個小男生竟然掐着女兒的手臂用力地推倒了她，要不是同班同學的指責與老師的保護，說不定女兒還要受到更大的傷害。而在傷害面前，女兒竟然沒有任何的反抗與抵擋。

會有這樣的事情！我當時就震驚了，我問道：“你已經道了歉，但是那個小男生仍然毫不講理地欺負你，你爲什麼不保護自己，必要的時候爲什麼不懂得還擊呢？哪怕是語言上的譴責？”女兒帶着哭腔的回答頓時讓我懊悔不已：“不能罵人，更不能打人，那是不對的！”

確實是的，自小我給女兒訂立下的法則，理所當然地成爲了束縛住她手腳的繩索，使她無法在關鍵時刻找到方法去保護自己。孩子與孩子之間有點摩擦鬧騰，當然只是一件再正常不過的小事，但萬一有一天不是發生在這種情況之下，而是真正的危險來臨的時候，善良的孩子啊，你還能保護自己麼？

自此，我開始有意識地告訴女兒，除了善，這個社會還有很多的醜惡。在面對醜惡的時候，任何的謙讓、有禮有節與仁慈就等於傷害自己。

正如一個淺顯的物理法則所說的那樣：力的作用是相互的。如何平衡這正反兩股力量，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螢火蟲》是一部講述二戰結束後日本一對小兄妹艱辛生活的動畫。片中有一段，描述的是哥哥爲病入膏盲的妹妹外出尋找食物，可是當他費盡心思討回一點點殘羹剩飯的時候，卻發現妹妹早已經餓死……女兒看這部動畫的時候才上幼兒園中班，甚至還不能看明白所有的情節，當然更不會理解生命的消逝意味着什麼。可看到這裏的時候，她竟然情不自禁地流淚了。從那次我開始發覺，她是個情感豐富而細膩的孩子，這是多麼好的稟賦啊！

因爲這種細膩，也成就了女兒特別愛看書的習慣，常常忘我地沉浸在書本的小世界裏。當她一言不發，安靜地坐在書桌前的時候，我總是不忍隨意去驚動她，而喜歡悄悄地在旁邊觀察着。我很享受這種氛圍——“此中有真意，欲辨已忘言”呵，還有什麼比這更完美的畫面呢？令我感到慶幸的是，在老師的引導下，女兒養成了良好的閱讀習慣，經常很仔細的將一些精彩的句子和段落工工整整地摘抄下來。有時候，她看書的時間實在太長了，爲了保護她已經有些近視的眼睛，我才“殘忍”地衝上前奪走她的寶貝兒。每當此時，瞅着女兒臉上的那種咬牙切齒、欲罷不能的奇怪表情，我表面上是提高了嗓門責怪着，心裏其實滿滿地瀰漫着喜悅。

升入三四年級後，老師逐漸加強了對寫作的訓練，女兒基本都能輕鬆地完成。但有時，抓耳撓腮憋個半天才湊出篇流水賬式的東西，顯得平淡而無趣。有一次，我跟女兒討論起一個問題：“一葉落而知秋，你知道這句話嗎？”女兒奇怪的問：“這有什麼特別的麼？”我笑了笑：“一棵大樹那麼多葉子，掉落幾片是再平常不過的事情，可是隻有有心人才會注意到這個細節。一片葉子生命的終結，意味着寒冷的秋天到來了。由此可以想到，生命短暫，光陰荏苒，歲月無情消逝，怎能不令人感慨呢？”也許是我的話對年幼懵懂的女兒來說確實有些晦澀了，她似懂非懂地想了好一會。

過了一段時間，我翻閱女兒的作文本，讀到了一篇關於過年吃餃子的短文，文中寫道：“……一隻只白胖胖的餃子喜氣洋洋地在鍋中擠着，散發出陣陣香氣。我想，它們多像團圓的一家人呀！……我輕輕地將晶瑩的餃皮咬破，清澈的湯汁立刻流了出來。我迫不及待地吸上一口，好鮮啊！……仔細咀嚼，青菜純美的味道與肉的鮮香完美地融在一起……”

精緻的語言、豐富的細節加上真摯的情感，美文如斯，不就是這麼簡單麼！

女兒被老師選進了學校的舞蹈隊，要在市裏大劇院的舞臺上表演節目了，爲這事她早已興奮了好長時間。爲了擠出排練的時間，舞蹈隊的老師要求孩子們提前20分種到校，一週兩次到三次。於是乎，我這可憐的老爸每週又損失了幾小時賴牀的時間！

那天傍晚，女兒緊緊攥着一套舞裙從放學的隊伍裏像小燕子一般朝我飛過來，碩大而沉重的書包幾乎要拽倒她那單薄的小身板兒了。我臉一板，忙不迭地伸手去接書包：“走路沒個走相！”小傢伙還緊摟着胸前的寶貝舞裙不肯鬆手，漲紅了小臉兒，小眼鏡兒滑在鼻尖上，氣兒都接不上了：“老……老…爸，我的…我的舞裙……”彷彿一鬆手，這小舞裙就要飛走似地，那滑稽可愛的模樣真是令我又心疼又好笑。

接下來幾日，正好單位的事兒特別忙，我沒能有時間聽女兒好好說道說道表演的事情。待到週末，又隨着一幫同事窩在辦公室裏鬧哄哄地討論工作的事兒，熬到晚上近11點纔回家，女兒早睡了。我一屁股癱在沙發裏，發現身旁整整齊齊地疊放着一套小舞裙：上衣是綢緞的質地，海藍色鑲邊的領搭配着海藍色的飄帶，百褶短裙是半透明的白紗製成的，上面佈滿了亮晶晶的小圓片，煞是好看。我這才發覺，小舞裙都回家三天了自己還從沒好好觀察下它的模樣呢。

推開女兒的房間門，我躡手躡腳地給小傢伙拉上被子。小傢伙輕輕地打着鼾，睡得安逸極了。我知道，她今夜的夢一定是美麗極了，因爲那嘴角分明掛着一絲淡淡的笑容。也許在夢裏，小傢伙正穿着她心愛的小舞裙翩翩起舞呢！

女兒的性格是柔弱中又帶着一些倔強，從心理學的角度看，她的氣質類型更多的偏向於粘液質特徵。這本是一種很沉穩的氣質類型，但是經常會有優柔寡斷的特徵，往往敏感而易受傷害。

自從進入小學後，女兒的學習一直很穩定，每個學期都被評爲三好學生，這讓我很欣慰。然而對女兒來說，這個過程卻伴隨着不少的波折和困擾。有一段時間，老師談及女兒的學校生活時，經常會這樣評價：聽話懂事，做事認真，但就是喜歡爲一點小事、小挫折哭鼻子。

四年級上學期快結束的時候，女兒染上了病毒性感冒，整夜整夜地咳嗽，輸水三天後有所緩解。考慮到馬上要期末考試了，我們便送她回校上課。誰知，剛去半天，女兒便又咳嗽個不停，只好接她回來繼續治療、休息。即便是每天在醫院輸水，女兒也堅持要將課本帶在身邊複習，每天家校通短信中發來的作業，也必須一樣不少地完成。看着她被咳嗽折磨得小臉都瘦了一圈，我們實在是不忍心讓她再去多想學習的事情。就這樣，連續輸水一個多星期後，直到考試的前兩天，女兒纔回到班級中。

期末考試如期進行了，儘管女兒臉上始終是一付很輕鬆的笑容，可是我還是能感覺到她的.緊張。考試結束後那天晚上，女兒和媽媽一起開開心心地躺在牀上聊天兒。忽然，她好像想到了什麼，躲到被窩裏哭了起來。我們追問了半天，才知道她原來是擔心自己的某一門成績可能沒達到優秀，也許拿不到三好生了，這可怎麼辦？

我可愛的女兒，你的上進心很讓爸爸媽媽感動，但是你知道麼，爸爸媽媽最大的願望其實就是希望你永遠健健康康、快快樂樂的。至於學習成績如何，是不是三好生，那並不能代表一個人的全部能力。重要的是，你是否努力了。即使這次失敗了，只要你有恆心、有毅力，一樣可以重新再來！只有帶着一顆平常心去生活、學習，不要過於計較一時的得失，這樣你才能獲得更好的發展和真正長久的快樂呀！

我問道：“你就真的準備這樣放棄了麼？”女兒有些不耐煩：“那怎麼辦，我總是彈不好！”說着，眼淚珠子就開始刷刷地往下落。“那你有沒有想過是什麼原因呢？”我盯緊了她的眼睛。說實話，孩子是父母的心頭肉，我並不希望強迫她去做任何自己不喜歡的事情，何況，練琴的辛苦已經使她失去很多和同齡孩子一起自由自在玩耍的時間。但是這次不同，這是一個難得的機會。人不可能永遠一帆風順，面對挫折，如果她能勇敢地擡起頭來，憑藉自己的努力去跨越這段坎坷，那將會是多麼珍貴的體驗！想到這裏，我提高了音量，用堅決的語氣說：“人最可怕的敵人就是自己的惰性，如果你盡了自己最大的能力去拼搏了，即便是沒有成功，也不會有任何的遺憾！堅持下去，爸爸相信你一定可以做好。”僵持了好久，女兒才擡起頭來，汗珠子淚珠子混在一起，沾溼了滿臉。她勉強地點點頭，重新坐到琴凳上去。

我知道，此時女兒的妥協，其實不完全是她已經理解了我所說的道理，更多的還是迫於我的壓力。我決心要陪着她一起度過這個難關，關鍵的時候，傳統的高壓手段還是必須要用一用的，儘管這並非我所情願。於是，每天都有將近六七個小時的時間，我陪着女兒一小節一小節地反覆練習，不斷地錘鍊每個細節。令人欣慰的是，女兒很懂事也很能吃苦，在那個炎炎的夏日裏，略帶生澀的琴聲伴着我們度過了悠長而又短暫的一週。

考試的那天終於到了。女兒忐忑的眼神泄露了她的不安，我輕拍她的腦門，故作輕鬆地說：“小意思，等你的好消息!”其實此刻，我的手心裏早已攥滿一把汗。

結果，是令人驚喜的：同考區五六十個孩子中，考出了兩個“優秀”等級，女兒就是其中之一。考官在評語中寫道：“從你的琴聲中我聽到了音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