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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碌塬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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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享高原的初冬

白碌塬散文

午飯後,許是剛來的緣故,便有了一種很衝動的意識,想一個人在白碌的山樑上走走看看。抑或,這在一些人的的眼裏不值得一顧,在一些人的心目中不屑一提,可能當地人早已習以爲常,而外來者也只會跑馬觀花吧。但是,對於一個從小生活在川面面上的人來說,當我真正深入羣山萬壑的時候、當我真正深入高原腹地的時候、當我真正深入期間生活的時候,實在有說不出的無限的激奮和昂揚、沉着和悲壯、蒼勁和悽愴。

高原的豔陽熱辣潑悍,朗朗地暢曬着,彷彿通身都切近了熊熊的火焰,滿臉的灼疼鑽心的燎燒,短短的時間我感覺要把很久積澱在心裏的虛浮、俗念、煩悶融化了一般,頓然得敞亮正引領着我信步而去。天空澄澈淨明,好像剛剛擦拭過的晶瑩的藍色的寶石,沒有一絲一丁點兒的白雲。那個出奇的藍啊,簡約而質樸、純粹而鮮嫩、青春而飽滿,似乎一觸一摸馬上就會流淌出清麗和婉的汁液。真的不敢想象,這般高遠、這般浩蕩、這般純真,我此生第一次全心喟嘆於熟悉得再也無法熟悉的蒼穹竟是如許的遼闊、如許的湛藍了。她,單純而恢弘、低沉而廣袤、絢爛而莊重,誠然給人可以遠觀而不可褻玩的雍容典雅;她,深情而含蓄、俊秀而閒逸、芬芳而嬌嗔,完全沒有了大海透骨的寒涼和難以捉摸的深不可測;她,康健而圓潤、溫婉而親切、豪爽而大氣,永永遠遠包容呵護着大千世界的風風物物。

沿着黃土皚皚的山塬向北遠行,犀利的初冬的風,是出鞘的劍、是鋒刃的刀,切過臉頰耳瞽的婆娑哦,猶如愛人聲聲纏綿激情的呼喚,撥弄散亂的心意忐忐忑忑的癡迷而狂野、放肆而奔突、舒暢而沉湎。恰若一個山彎又一個山彎疏疏落落的人家,寂然而生動地躺在山的身體上、酣睡在母親蒼老而有力的臂彎裏,那樣愜意、那樣平靜、那樣自如。確確實實,我太喜歡在土地上漫步了,記得未雲兄曾說過人總要常常接接地氣的。倘若不是在一個料峭的季節,我一定會赤裸雙腳,結結實實讓自己的身心接受一次黃土深層地親暱和濯洗,把自己在水泥石頭裏多年淤漚的險躁、淺薄和慵懶蒸淘得乾乾淨淨;把自己在小市鎮中素常板結的追逐苟利和膨脹私慾沖刷得清清白白。

山坡陡窪的耕地宛然勞累多年的老農,憊乏的身心鬆弛而臥,悠悠的泥土泛着新犁的清香,一片片、一塊塊、一爿爿涼曬在疾風陽光裏、蜷伏在千山溝壑裏。誰家還沒有顧得上收割的苞米,蝕乾的莖葉依然站滿了一地的蕭索正期盼着主人待價而沽的喜娛。稀稀寥寥的樹們,已經承受不了日子早晚超強的溫度的差異,最頂端的光枝禿杆再也難以遮擋渾身急急乾枯簌簌凋零敗落的葉兒。衰草連天啊,地頭埂邊到處都是沒過腳踝的枯草幹葉,走上去輕輕用腳一捻都會成爲碎屑齏粉,可想黃土高原大山深處的初冬該是怎樣的寒冷徹骨。也許自然法則無一倖免,明明記憶前幾天離開街道時樹葉正在漸漸變黃慢慢脫落,濱河邊上的風景草還是那般的綠意逼人呢!而眼前的情狀真真實實叫我驚詫、叫我炎涼、叫我深刻,我更加深信了一花一世界、一山一乾坤的哲思禪境;也更加深信了山裏生活的苦窖讓許多的人們飽經風霜雨露,他們的肌膚若古銅般烙印着歲月何等地磨折和滄桑呀。

靜靜地席地而坐,悉心矚目層層疊疊、浩浩蕩蕩的峯巒,總也尋找不到遙遠的邊際,直到天與山相接的盡頭雲煙飄渺,我似乎完完整整置身於波濤踊躍的大海了,時而狂飆巨瀾、時而浪遏飛舟、時而寂靜舒緩。一種雄壯、一種渾厚、一種悲憫,自然而然涌往心頭,真的,我情願爲如此深厚蒼茫的大山躬身施禮,我情願爲如此凝重無垠的大山裏生生不息的無數鄉民躬身施禮。我想,是大山的豪邁深廣滋養了一個又一個拙樸的村莊,是大山的深情厚重養育了一代又一代粗獷的山民。大山,給人們帶來了依偎和可靠,也帶來了艱辛和貧瘠;大山,給人們帶來希望和滿足,也帶來了曲折和阻隔;大山,給人們帶來了執拗和順從,也帶來了平易和堅韌。哦,熱情的父老鄉親,祖祖輩輩植根高原黃土的勇士,你永遠是西部高原的翹望、你永遠是西部高原的生機、你永遠是西部高原的精魂。

水窖·窯洞

這兩個詞語連在一起,絕非偶然,因爲這是我來到白碌山上最容易見到、也是印象最深刻的景觀,可以說,幾乎家家都有、處處皆是,所以更能夠觸動我的心絃,感染我的情懷。

大山深處,高原腹地,地下水是絕不可能有的,自來水更是免爲其談,只有天上的雨雪之水纔是這裏唯一的生命來源。故而,每一個家庭、每一個單位都會在自己的院子、或莊前屋後,最要緊最顯眼的地方修建一座水窖,其用途很像城市裏高高聳立的水塔,但水窖必然是在平地之下的。它的頂部呈圓形,突出地面尺把高,最上邊的窖蓋非常平整一如磨盤,蓋子中間僅容水桶大小的眼孔實在考究玲瓏,恰似希望的泉源、生活的出路、圓圓的明鏡。很多的人們都會用木板或鐵皮給她做一個特別精緻的門扉,然後加上關抑或上上鎖,由此儘可知曉我們祖祖輩輩的鄉民在這件事情上該是多麼地小心和謹慎啊!

確確實實,一二一也改寫了山塬的些許境況,如用了水泥磚頭能把窖做大做牢實,也硬化了一些場院,使得人畜飲水更乾淨更清潔,即便太乾旱的時候,用車拉水也能儲存得更多更豐沛。實際上,水窖的歷史由來已久,只要在山區有人居住的地方,都會有大大小小不同的水窖。起初,不很大,都用紅土泥鋪了底,還算結實耐用。但是靠天吃飯的悽楚倘若旱情嚴重,那許許多多的窖口也會成爲祈求上蒼的怒喊,彷彿無數山民張開了乾澀的喉嚨,曾幾何時,那是大西部山山嶺嶺年年世世多少悲苦、疼痛的傷痕啊。

下雨下雪的日子,就是山裏最高興、最喜慶的大典,連羊兒狗兒都會歡騰雀躍、情不自勝。這時候,只要是能盛裝水的物件,都會站在雨裏誠心誠意地接受一次上帝的洗浴和恩賜;地上的積水,早也馴順着走進了農人整理了無數次的道路,洋洋灑灑涌進了聖壇般莊重的水窖。他們怎麼也不會想到,世間本來極普通的水流居然在這裏得到了最高禮節的優待,居然成了這一方天地救贖萬物生靈的寶藏。是啊,水窖確實是西部大山特殊的產物,也是西部大山的人們爲了生計獨出心裁的創造,更是西部大山不可或缺的文化象徵。我以爲,她是人類生存發展史上久久綿延着的勤勞和智慧的結晶;她是人類物質文明史上代代相傳着的艱辛和汗水的縮影;她是人類精神繼承史上時時流淌着的甘霖和瓊漿的雕琢。我想,當整個世界愛護着每一滴水、愛護着每一點自然資源的時時刻刻,都會永遠記憶着這樣一個沉重而響亮的名字。

應該說我們對窯洞的認識也是有了很長的時間的,不光是小學課本里的紅色寶塔、延河滾滾,就是現在各種樣式的旅遊也會知道她的許多好處。然而,我真正走入窯洞、瞭解窯洞卻僅僅是最近幾天的事情。

白碌很特別的高山地貌,爲人們居住窯洞提供了得天獨厚的自然條件,一方面土層非常深厚土質也很堅韌,一方面貧瘠的現實也能從中節省許多的經濟,這樣一舉兩得的買賣也成就了一個地域的一種物質與文化。誰都會明白,窯洞的妙處在於冬天溫暖而夏天涼爽,這已經是世間不爭的事實,只要有一點生活常識的人都會確信無疑。儘管許多的人都會欣羨高樓大廈、欣羨獨家別墅,因爲看起來的豪華和氣派往往叫人饞涎欲滴,或者無限仰慕。其實,我還是很拙樸的認爲,很多事物它的美好之處就在於適合生命最本質最自如的需要,而不在於過度的誇張好看。鄉里人都說現在有的東西中看就是不中用,這般言淺而道理深刻的話語也確實值得細細參悟。

我見過普普通通的窯洞,也見過修飾得很講究的窯洞,但無論如何都是在半山裏切開一面山坡,然後順着山勢挖掘而去,心想一個什麼樣的洞府就會成什麼樣子,絕對可以隨心所欲。接着盤上熱炕、泥上爐竈、打上吊頂、裝上門窗,一個嶄新而漂亮、溫馨而美滿的居室就自然天成了。還可以在洞壁上貼上瓷磚、在門外建好走廊,只要是能夠做的,儘可以大顯神通。我想,不管怎樣窯洞都是最適宜生命存在的最好的環境之一。不說遠古,就說現在的一些長壽村落,常常是生活最本色的原汁原味不斷打破着許多的神話傳奇。

人類本來是自然界萬物生靈的驕子,更應該真愛一山一水、真愛一草一木,真愛溝渠峁樑、真愛花鳥蟲魚,可是,爲了生存的所謂檔次或許是所謂品位、質量,恰恰丟失了容融自然的真正本性。我們往往在不堪重負、不堪忍受、不堪寂寞中消逝着最寶貴的.機緣,什麼時間能像一個真實的人一樣輕鬆自在地活着,那該是我作爲地球人類最高尚最享受的有滋有味。也許,窯洞的簡陋和現代的不和諧,在世人的眼裏不值得掛齒,但是我依然會頑固倔強地認爲,她的舒適和溫情永遠是我心儀長久地追逐和憧憬。假如把引到城裏的水和所有的電引向這裏的山塬溝樑、引向這裏的樹木莊稼、引向這裏的窯洞坡地,那將是怎樣的一番狂妄和茂盛哦!

天·日·人

高原的天,藍得澄澈透明、藍得一塵不染、藍得深沉委婉。我癡愛着高原的藍天、我醉心於高原的藍天、我融化在高原的藍天。

山路彎彎,曲折跌宕。擡頭仰望,山坡、山草、山峯都映照在一汪湛藍。有時也能見到幾隻山羊或綿羊,還有牧羊人怡然漂浮在淨潔的藍。

沒有一絲的聲響可以去聯想,一例的靜寂,一例的乾澀,一例的悽惶。彷彿要把一個人的思緒高高地舉過頭頂,正涼曬在火烈烈的陽光下。

沒有白雲的天是絢爛的、是奇異的、是驚人的,更是稀罕的、心痛的、哀怨的。如世間許多的獨立特行,有誰敢去親熱呢?有一點酸酸的楚淺淺地綿延。

終於等到一隻走失的鴿子,若一頁紙片,在四季永不停歇的風裏顛簸。山塬的情意飽滿了許久,就像鄉民胸懷裏的苦苦的想望,總會有一個很溫柔的日子嗎?

還有幾隻紅嘴紅腳的烏鴉,在晶藍晶藍的背景上、在一望無垠的山巒溝壑間縱情大膽地高唱着,一種很親切的耳瞽再也不會苟合世俗的偏見和平庸。

濃濃重重的夜色籠罩着,月亮還沒有來,深灰的天幕裏站滿了燦爛的星輝,回首之際彷彿就可以攬擁懷中。銀河汩汩,可是鮫人真摯的清淚?

高原的太陽肥碩無比,從早到晚一個山頭走過另一個山頭,從遠古走來又走向遠古。好像不知道疲倦、不知道該留些什麼,也不知道該帶走些什麼?

高了離陽光就近、就熱嗎?我常常胡思亂想,一個連孔老夫子都沒能解決的事情我只好也擱下。只有山尖尖上稀稀疏疏的草們樹們才真正懂得,山民們也一定會知曉。

沒有云彩的日頭是火熱的、是辛辣的、是焦躁的,更是單調的、乏味的、蒼白的。誠如那瓦藍瓦藍的天穹,只有一顆奢侈的太陽,誰都會很容易想起后羿的射功。

不敢說冬天的陽光不暖和,那夾雜着西北風的灼痛,切實是鑽心的疼,猶若火燒火烤一般。難怪這山、這土、這空氣,早已經變得如此焦黃、如此乾裂、如此貧瘠。

完全能夠設想一枚小草、一株小樹、一朵小花在這裏生活的情形,那是怎樣的酸澀、怎樣的悲慼、怎樣的惆悵?不可能,這裏絕不是生命的禁區。

一茬茬的莊稼年復一年地生長着,洋芋的品種和包穀的價格也遠走他鄉。誰會相像那些山坡陡地裏的清貧和憔悴居然是少了污染的綠色低碳呢?

是哦,黃土高原的山山樑樑、溝溝坎坎都是被亙古的豔陽烈日浸泡過的,少的煙塵、少的嘈雜、少的浮躁,竟也養不大星星點點的雲雨和瑞雪。

真的,不能說這個地方不好,這碧茵茵的天、這熱哄哄的日,該是多麼的奢求和期盼啊;但是,確也說不清這就是個好地方,或許生活慣了的人一定會更深刻地認識她。

沿着一個山彎又一個山彎走開去,山裏的人家藏滿了山坳,一家的、兩家的、三家的、或幾家的,若星辰、若貝殼,只要有天日的地方,就會有人類的存在。

雞兒叫着、狗兒吠着、孩兒哭着,這就是西北人說的家裏三寶。他們日出而作日落而息,他們代代相傳生生不息,他們安詳着自己的安詳幸福着自己的幸福。

他們守慣了素樸的生活,守慣了自己的金窩窩,也守慣了屬於自己的土地;他們走慣了彎彎繞繞的山路,他們走慣了曲曲折折的坎坷,他們走慣了坑坑窪窪的憂傷。

這千年萬年的沉積跌落啊,曾累彎了多少的腰姿、曾累垮了多少的希冀?這千秋萬代的起起伏伏哦,曾阻隔了多少的足步、曾阻斷了多少的眺望?

我最敬畏人,也最害怕人。敬畏人的矢志不渝,不屈不撓,綿延無際;更害怕人的翻覆無常,爾虞我詐,相互侵壓。確確實實,我現在最情願住在山裏。

種幾畝自己的土地,栽許多喜愛的樹苗,養一些雞豚狗稚;抑或趕上一圈羊,把自己閒遊疏散的心事牧放出去,可以盡情地看藍汪汪的天、享日子和風的輕輕撫慰!

還可以把孩子們供給成人,讓他們襟懷着自己的夢想和黃土高原沉甸甸的洗刷,去看外面的世界、去闖蕩更精彩的生活,乏了就到窯裏來,枕枕山的脊樑。

人啊,還是簡單點、純粹點好。只要感覺自己的心裏舒坦,就會充實、滿足、豐富;萬不可過度追逐,即使什麼都有了,但心的空落、寂寥比什麼都可憐。

一個人賺得了整個世界,卻喪失了自我,又有何益?(耶穌語)人有人趣,物有物趣,自然景物有天趣。能夠灑脫出窮羣,靜觀宇宙人生,知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