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奶奶的腳-散文欣賞

上週大奶奶回去的前一天晚上，點名要我堂姐和遠房的一位嬸子幫她洗洗腳。大奶奶說她的命苦，十八歲就嫁給我的大爺爺，二十三歲守了寡。到現在整整五十五年了。雖然爺爺奶奶快七十歲了，可是在寡嫂面前，沒有不怕她的。據說大奶奶的脾氣很大，說什麼別人都要聽着，不能說半個不字。

大奶奶受了一輩子的委屈，尤其是最近幾年，她很孤苦，她思念自己的丈夫和孩子，她一無所有。眼睛漸漸的哭瞎了。大家都勸他回村裏來住，可是不知道爲什麼她總是不肯回來，一個人堅強的在自己的母家生活，幾個弟弟因此很有意見，可是她就是不回來。

不一會她們都來了，大家把大奶奶扶坐在椅子上，脫去襪子，乘了滿滿的一鐵盆熱水，大奶奶把腳放進去，她們細心的給她洗着，還幫大奶奶剪了指甲。我突然把目光聚集在他們手中的怪物上，那便是我在書上讀到的“三寸金蓮”麼？大奶奶的腳非常小，前面五個指頭一個壓着一個成了尖尖的形狀，整個腳只有十五公分長。大家都好奇得很，不由得笑起來。

“有什麼啊，以前都這樣”大奶奶聽到我們的笑聲說：“那個時候要是不纏腳的話，就嫁不出去。”

“纏腳不疼麼？”我問。

“疼啊，腳趾頭都掰斷了，走路都走不成樣子，真是鑽心得疼，用布把腳纏得緊緊地，不讓前頭長起來。走路一瘸一拐的。時間長了，也就不疼了。”

“這麼小的腳，幹活不累麼？”

“沒什麼影響，我剛嫁過來的時候，一個人頂兩個人用，幹活可快了，全靠這雙小腳啊。不像你奶奶，地主家的閨女，腳倒是挺大的。沒幹過活，下地做飯都慢得不得了。”說完她又笑了：“這都是舊社會的罪惡啊，現在多好，叫你們纏腳你們也不會纏了。”

這裏大奶奶提到了我的'奶奶是大腳，這是有緣故的。我奶奶小時候也纏過腳，可是沒纏住。她的母親沒辦法，就索性把布解開讓它長了，於是就成了大腳。她嫁過來的時候，沒有人不嘲笑她的腳大的。

前幾天在報紙上看到幾張清代的明信片，都是西方人拍攝的。其中一幅就是有關中國小腳女人的。腳尖尖的，個子也不高，穿着很小的鞋子，坐在椅子上，手裏拿着一柄扇子，桌上放着菸斗，桌下是一個痰盂。這就是那時的貴婦人形象，雖然很美，但是越看越不舒服，總覺得那雙腳是假的。因爲她的表情很不自然，也不太美觀——她的小腳垂出了裙邊了。

大奶奶的腳代表了一個時代和一種制度，那個時代和那時的制度都沒有了，留下的只有這些殘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