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笛卡爾中秋夜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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笛卡爾中秋夜散文

往年的中秋與今年的中秋並沒有太大的差別,只是,對我來說,迪卡爾的出現,讓我的精神出現了新的氣象,因此,空中雖然無月,我的眼前卻一片明亮。白天,是有太陽的,按說晚上應該有很燦爛的月。自然界的事情,誰也不好預測。

以前,對迪卡爾的印象是源於他的那句名言:我思故我在。然而,這句名言一泊進中國,就被儒家思想庸俗化了。尤其是最近20年,更是氾濫成災,諸如超級模仿秀的“我秀故我在”;超級女聲的“我唱故我在”;挑戰主持人的“我說故我在”;藝術人生的“我演故我在”等等,就像垃圾山上的蒼蠅嗡嗡亂飛,包括大名鼎鼎的楊瀾,也忍不住在湖南衛視炮製了一個“我愛故我在”欄目,讓人忍俊不禁。連有些作者,也弄出一個“我寫故我在”的句式來。我斷言,這樣的作者,很難寫出屬於自己風格的作品。

在我看來,作家首先必須是思想家。能用思想引領人們前進的人,纔是真正的作家。當花邊緋聞成爲人生哲理的時候,我們的作家就只有街頭擦皮鞋的資格了。

手頭有一本何懷宏翻譯、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出版的笛卡爾的《沉思錄》,吃了早飯去單位,一個上午都沒有人來打擾。中秋這個節日,是有着濃厚的親情色彩的。大約,人們在幹了必須乾的事情後,就去和親人團聚了。這是適合讀書的環境,我就靠在沙發上,靜靜地讀了幾十頁。迪卡爾有句名言:“書籍是人類進步的階梯”。閱讀,總會有收穫。

中午,我一般不回家吃飯。在街上吃了碗麪條,在房間睡了一覺。最近晚上總是失眠,只好中午彌補一下。失眠並不是弱者的專利,它僅僅是一種精神狀態而已。對這種狀態有着體驗的人肯定有各種感受,大多很煩躁,有些很奇妙。很多白天和以前的經歷都會進入到意識中,慢慢地搖動,搖出一些我們在清醒的時候根本意識不到的很多細節,像花一樣開放在人的內心,展示出一個未知的境界。迪卡爾據說一天十六個小時在牀上,他在幹什麼?當然是思考。受迪卡爾的感染,睡醒,我沒有下牀,躺在被窩裏接着午飯前的段落繼續看。除了上了幾趟廁所,一個下午,我都萎縮在牀上。窗戶的玻璃上,爬着的太陽光不知不覺失蹤了。我纔想起來,今晚,是應該早早地回家。

短暫的晚餐後,妻子出去跳舞了。小城修建了廣場,爲那些中老年婦女開闢了消磨時間的場所。不過,她們的理由是:健身。跳舞能跳出苗條的身材,對她們來說,身材遠比好心情重要。

隨着妻子的身影出門,我和她南轅北轍,來到曠野。這是我四十歲後養成的習慣。在野外,每一個安靜的夜晚都是我主宰的世界。讓身體跟隨夜晚的風穿梭在草葉中,在如潮的星空裏尋找那些能指引我方向的星辰。有時候,在夜晚靜謐的時分,想起過去的執著和憧憬,總是越想越覺得無奈,覺得原先的夢想已經淡忘得差不多,甚至生命的意義也蕩然無存。也許,這違反了迪卡爾的“我思故我在”的觀點。

四十歲前,我以爲生活是簡單的,簡單的笑,簡單的哭,簡單的幸福。當生活安定後,我更關注內心的平靜,反倒覺得生活也簡單起來,實在沒有必要用大衆化的標準去衡量生活,那樣,會有無窮的不幸福。喜歡《淮南子·說林訓》中的一句話:“夫所以養而害所養,譬猶削足而適履,殺頭而便冠。”忘記生命的本義,一味去適應所謂的衆人,結果就會完全忽略了人生究竟是怎麼回事。世界並不複雜,複雜的是我們的心,只要不影響他人利益,可自由選擇自己的行爲方式。理想社會是以更好地保障個體自由爲出發點的,這樣的邏輯沒有錯,我們沒必要爲了表演給別人看而耗費自己短暫的生命,鈍化我們自己的感覺,這是得不償失的事情。其實,生命中重要的不是你所處的處境,而是你對待事物的態度。在野外,在月光下,我常常坐在地頭,望月,看星,或者看自己的影子。沒有月光的時候,我就看遠遠近近的燈光。

不知從哪兒看到兩句詩,竟然記住了:“給我一個安靜的角落,避開所有眼光的探索”。總有這樣一些地方,它們彷彿是專門爲了給一些人啓示而存在的,徜徉其中,原本紛亂和模糊已久的東西得到澄清,顯露出了內在的輪廓,某些心靈就會發生嬗變。這樣的環境大約是每個人都向往的,至少對我是這樣。

今晚天上無月,空中有一些紅雲,襯托着黑色的碎雲,斑駁得像一片片殘碎的瓦片,彷彿《沉思錄》中的句子。野草雖然開始枯黃,但穿出地表的麥苗,卻正是生機勃勃的景象。凝注心思,好像能聽到它拔節的聲音。在這裏,懷揣着迪卡爾的名言,度過一個遠離塵囂的安靜夜晚,是無比愜意的事情。

2

有雨的夜晚,我不會選擇出門。在柔和的光線之下,悄無聲息的房間裏面只有鍵盤的敲擊聲,我所有的深刻的淺薄的思考,都經由我的雙指滑翔到顯示屏上,我的一些思考排列到一起,生命的體驗讓我感到不斷地焦慮和幸福。迪卡爾說,位於左右半腦間的松果腺是靈魂所,這個埋藏在身體中的第3隻眼,能夠看到心靈深處的畫面。靈魂在心靈的枷鎖中束縛,最終或是泯滅或是昇華。

思考,會有着心靈的淡定。愛因斯坦說,所謂天才就是長時間的思考。呆望星月時,我的思考會一直延續。在沒有月光的夜晚,我思索着自己生命中諸多的細節,譬如虛榮、對物質的渴望、對名利的追逐,有時,會在意別人的眼光……這是我生命裏抹不去的污點,因爲這些,我喪失了許多寶貴的精力和時間,面對着迪卡爾,我有了反思的機會。一旦擁有了迪卡爾式的懷疑,人的精神會明亮起來。迪卡爾爲了解決他的懷疑,在過多的概念及一切的不確定中試圖搜索一個實際存在的座標,從而根據這個座標,建立起整個西方現代哲學。

每到夜晚,我的思緒就像長了翅膀一樣,想要去遠方翱翔。可是,這個中秋之夜,沒有星星,也沒有月亮,我無法撐起想象的翅膀。

三百多年前,法國普瓦捷的天空一如既往地蔚藍,晚霞將幾縷鮮紅漫不經心地鋪陳在教學樓上。聽了一天課的年輕學子笛卡爾手捧課本出了校門,往左邊拐去,五分鐘後就到了聖母教堂。他忽然站立住了,突發奇想:幾百年了它一直矗立在那裏,用挺拔的軀體、經年不息的鐘聲吸引誠徒。那麼我呢,我是誰?除了笛卡爾這個符號之外,什麼可以證明晚霞籠罩之下的我不是虛無的存在?我的生命是否會如同身後淺淺的腳印一樣稍縱即逝?

笛卡爾往右一拐一拐繼續前行,不知不覺眼前就是那條流趟了千年的克朗河了。他坐在河邊,對着眼前千年不歇的河水苦思冥想了很久。思想彷彿一縷青煙,穿過重重疊疊的樓層,越過藍天一片片悠遠的白雲,來到一個未知之地,那裏可能雲淡風輕,渚清沙白,也可能黃沙漫天,煙塵肆虐……總之,那個地方全然是陌生的。虛擬的我,一襲白衣,帶着初來的`驚惶,站在高處或低處,四顧,茫然,一顆跳動的心在淡淡的喜悅與孤獨中漸漸安定下來。你有過這樣的夢想麼?遠處教堂的鐘聲又起,迪卡爾眼前忽然一亮,連忙掏出筆記本,潦草地寫下一行千古名句:JEPENSEDONCJESUIS(我思故我在)。

人類進程中,這個夜晚,無疑是屬於迪卡爾的。活着,就要思考,表明自己的存在,而且,表現的方式要與衆不同。人生在得與失,苦與樂之間的不斷輪迴,只是生命的消耗。唯有思想,決定了人的本質。在物質的東西失去時,如果具備了思想,生命的意義依然存在。

一點沒錯,思維是我印證本我的唯一方法,思考是我實體存在的唯一意義,思想是我獲得永恆的唯一途徑。這是這句名言給予人類永恆的禮物。而那時,迪卡爾只是擡起頭,看見了一輪渾圓的月,懸掛在在東方的夜空。這個中秋夜和許多的中秋夜不同的是,迪卡爾坐在了克朗河邊。迪卡爾並不是每天都伏案奮筆疾書,大部分時間都在溫暖的被窩裏度過,有的時候一日三餐都在牀上解決。迪卡爾的另一個特點是他成年以後並不博覽羣書,書齋裏只放着《聖經》。一個哲人的一個不經意的細節就爲人類開除了解救靈魂的藥方,比起《聖經》中的句子,它也許更經典。

在一本書上讀到這樣樸素的話:人類自從輯別猿類以來,有別於其他生命的根本區別就在於思想——在於有了生命的主觀意義,重視了生命的質量。生命不再是一種簡單的循環,而是一個多姿多彩的演出舞臺,所以這種自我的生命應該尊重。一個沒有自己的思想的生命還有什麼意義?他又如何區別於其他的生命,那只是一種簡單的存活,是一種沒有意義的生命的客觀存在。人格中的魅力,更多的來源於我們的個性的獨到之處,而不是簡單的認同。正因如此,人類才因思考而光彩奪目。

是物質,還是精神的洗煉?三百多年前,迪卡爾說過,我存在,是因爲我思辨。這個世界都是爲每一個人而設計的,所以你不需要優柔寡斷,權且,把你自己當做時空的片斷,演繹出精彩的篇章,就像一片美麗的雲彩。

三百多年後的一個夜晚,當迪卡爾的身影早已暗淡,我卻在步他的後塵,在仰望漆黑的蒼天,在那裏尋找自己的影子,尋找屬於自己的思考。儘管,我還沒有找到他那樣傳世的句子,但是,只要思考,我相信就會有收穫。

3

這個中秋夜,我坐在曠野,順着風的走向,在時間的長河裏遊戈,尋找記憶的窗口。人的記憶是個很奇怪的東西,它常常保存一些被生活忽略的細節———比如你不記得那一年你發生了多少變化,卻清楚地記得那年的某個時刻與某個場景。迪卡爾,一個普通的人,他沒有英雄般的史詩和波瀾壯闊,沒有指點江山的豪邁和氣度,但卻有一種向坎坷命運抗爭的勁頭,這勁頭異常堅韌,這勁頭讓我們無比感動,我們不由自主地走近他,傾聽他那不平凡的故事,並把這些故事在記憶中定格。

1569年,迪卡爾出生在法國土倫省萊耳城的一個官僚家庭裏。300年後拿破崙將在這個城大展身手。迪卡而生下來的時候小的像只老鼠,皮膚白得像是將死的人,而且竟然小小的年紀就張着嘴乾咳,同他那個像林黛玉的母親一模一樣。所以他的父親只希望他不要死去就可以了。這位慈祥的老爸——布列塔尼議會的議員,專門給他請了一個保姆,使他成爲“溫室裏的花朵”,連性格也靦腆、內向,活像《紅樓夢》第七回,秦鍾初會寶玉時的那副樣子:“只是怯怯羞羞,有些女兒之態”。

七八歲開始,迪卡爾在一所非常保守的耶穌學校裏一呆就是8年。嚴厲的老師沒有怎麼體罰他,怕他那嬌弱的身體一經驚嚇會一命嗚呼。在學校裏,迪卡爾養成了一輩子都改不了的壞毛病——喜歡呆在牀上。

1616年,迪卡爾從普瓦捷大學畢業後,決心遊歷歐洲各地,專心尋求“世界這本大書”中的智慧。1618年,他在荷蘭入伍,隨軍遠遊。1621年笛卡兒退伍,並在1628年移居荷蘭,在那裏度過了20多個歲月。在此期間,笛卡兒專心致力於哲學研究,發表了《方法論》、《形而上學的沉思》和《哲學原理》等著作。1649年,笛卡兒受瑞典女王之邀來到斯德哥爾摩做家教。不幸的是,在這片“熊、冰雪與岩石的土地”上,他患了肺炎。

1650年2月11日清晨,窗外飄舞着鵝毛大雪,已經病了幾天的迪卡爾睜開眼睛,望了望不遠處的書架——那上邊放着他的教材,他動了一下,似乎想站起來,要給女王上課去。然而,那已經超出他的能力。他滿懷歉疚地看了不遠處的王宮一眼,悄悄地離開了這個世界。也許,當面對死亡的時候,他才感受到,在這個幽怨的王宮中,他迷失了自己。也許,他會想到一句中國人的話:葉落歸根。他人生遇到的一切,都是必然。不過,能夠讓我們心安的是:迪卡爾依然在這個世界上行走……

笛卡爾的命運與諸多大師並無不同,他去世後獲得的榮耀遠比生前多得多。總是要等待多年以後才能品味大師的聰慧與睿智,這是先哲的不幸,更是世人的悲哀。命運的羔羊——面對世界和他人,迪卡爾像羔羊一樣馴服,這決定了他一生的結局。

法國大革命後,迪卡爾的遺骸被移進了盧浮宮,供人瞻仰。之後,他的頭顱更是經歷了不可想象的遭遇:一次展覽時被偷樑換柱,先後多次易主,每名主人都在他的頭骨上刻下自己的名字後轉賣給下一位,最後一位買主花了37個金法郎。後來著名化學家貝爾斯留斯將它贈送給了庫維埃的一家人類學博物館,笛卡爾的頭骨纔算安頓下來。法國人總算真正認識到了這位大師的歷史、人文和科學價值。

這既是法國人的慶幸,也是人類的慶幸。

迪卡爾說:思考是我們唯一的尊嚴。一個人的生命長短並不重要,重要的是我們怎樣度過生命的每一分鐘。如果,我們的生命不是在費盡心思地刮骨索取、爭名奪利中蠅蠅度過,而是在生命的過程中思索,那麼,即使我們無法做到迪卡爾那樣,也是值得欣慰的。

夜也許很深沉了。中秋的夜晚,是有些寒冷的。我跺了跺腳,手機的鈴音突然響起,不用看,就知道是妻子催我回家休息。擡起頭,我想和這個中秋夜做個告別,讓我意外的是,從雲縫裏射出一道月光,明亮了我的眼睛。霎時,一隻白色的蝴蝶,精靈般從雲縫中翩翩穿出,彷彿,還帶着某種縹緲的聲音。我知道,那是迪卡爾的靈魂在唱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