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騎行茶馬古道隨筆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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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到了,終於到了這個不知說起過多次卻一直沒能如願光顧過的地方——傳說中的茶馬古道。

騎行茶馬古道隨筆散文

不要問是哪一條古道,不要追尋是哪裏的茶,哪裏的馬,哪裏的山間鈴響,哪裏的山民牽馬跋涉,周而復始,辛此不疲……只須曉得它們擁有一個共同的名字就夠了:中國。

這裏,雖然沒有聳入雲天的崇山峻嶺,沒有雪浪奔涌的大江大河,也沒有黃沙無邊落日熔金的茫茫大漠,可就是那一道道高高高低低起起伏伏的丘陵土包,一泓泓曲曲折折潺潺淙淙的山澗清溪,一叢叢疏疏密密鬱鬱蔥蔥的樹木芳草,還有那方被綠色植物不均衡手法切割得時大時小時寬時窄的湛藍天空,嫺雅輕盈漂浮其上的潔白雲朵,讓我們的目光迷戀了,繼而迷失了。我敢說,這裏雖不是羅布泊,更不是百慕大三角,可一時半會間,也足以令徐霞客們踟躕半天找不着北。

山樑那邊還是山樑。山澗過去了還是山澗,一兩米寬的泥石小路逶迤崎嶇,在馬蹄、人足下不斷延伸,好像永遠沒有盡頭。聽夠了傳說中茶馬古道的艱難險阻,眼前固然是天朗氣清,可心頭還是先入爲主漾起了唐時瘴氣宋時霧。朦朦朧朧中,一支馬隊從歷史的罅隙中叮叮噹噹走來——

馬非一色,棗紅的,棕黃的,深紫的,油黑的……應有盡有,就是沒有雪白的,曹植的“白馬飾金羈”,從來就是用來“連翩西北馳”,“揚聲沙漠陲”的。這裏沒有大西北一望無垠的遼闊原野,也沒有英姿雄發“長驅蹈匈奴”的騎手、騎士,更沒有風流倜儻“瀟灑送日月”的王子,誠然,戲文裏的“白馬王子”對於馬幫的販夫走卒來說,無異於來自另一個世界的荒誕傳說。是的,這些毛色不一的馬匹一點也不剽悍,大都是馬瘦毛長的那種,可看似羸弱瘦小的脊樑卻馱載着一袋袋方方正正的黑茶磚,埋頭行走在泥濘的崎嶇山路上,一步一個蹄印,沒有主人的口令,絕不停歇。

我分明看到,這些歷史的駑馬,負載着沉重的茶磚和主人生金的期盼,日復一日年復一年走着同樣的驛路,路上的'每一道溝溝坎坎,每一處凹凹凸凸,甚至每一粒小石子、道旁的每一片樹葉每一棵小草,都深深烙印在它們的腦幹上,偶爾閉閉眼打打盹,它們也照走不誤,絕無閃失。多年一貫制的驛路啊,能不老馬識途?連小馬也很快識途了。

識途,自然減輕了馬幫人力的投入,可減負不了它自身的辛勞。不必說夏天在道上那般汗水淋漓,就算是寒冬遭遇風雪,負重爬山的征程中,它們也仍然沁出汗珠,如岑參邊塞詩“馬毛帶雪汗氣蒸”。熱汗流盡了,脊背上的白雪化了。風刀霜劍無止無休割下去,終而至於割開淺淺的裂痕,流出的不再是熱汗,而是鮮血,不僅僅是鮮血,更有對主人的忠誠。

忠誠,負在脊樑上,也裹在鐵蹄裏,一記記踏下去,泥濘驛路上立馬顯影出一行行鏗鏘的詩。而今,滄桑的厚土疊加着,現代運輸業的滾滾巨輪碾壓着,尋根旅遊的時尚熱流奔涌着,可我的眼裏,那鏗鏘的詩行是蓋不住、壓不滅也涌不走的,在我朦朧的視野裏,一字一詞一個個韻腳,依然閃爍着歷史的靈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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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匹現實的馬站在我身邊,一聲長嘶把我從歷史的靈光裏牽出。好幾匹同樣現實的馬也站在我的同伴們身邊,還有牽馬拽鐙的漢子恭候在側,我這才意識到自己今天是來騎馬“時尚”一把,或者說是把自個兒當做茶磚,夾在馬背上體驗茶馬古道顛簸味兒的,而不是來替“歷史的馬”發什麼思古之幽情的。

上馬,開步。雖不很習慣,可畢竟有專人牽着馬,一路伺候着,倒也無所顧忌,坐在馬鞍上,好像回到孩提時代,在搖籃裏輕輕顛簸着。一路觀景,好不愜意。只見藍天白雲,山水相依,山隨水繞,水潤山巒,遠山不斷地拉成近山,樹木蒼蒼翠翠深深淺淺緩緩退向遠方,退向目力所不及之處……端的是一幅又一幅青綠山水畫,裹着我們這不倫不類的當代馬幫,裹着如一袋茶磚的我,在太陽碩大的鏡頭裏連綴成一部記錄片。

不過,“紀錄片”很快就晃動起來,而且愈來愈激烈地晃動。是越來越崎嶇的小路操縱着這晃動。馬兒爬坡、下坡,帶來劇烈的顛簸感,一心要做一袋茶磚的我,漸漸覺得欲做茶磚而不得,就像堂吉訶德的跟班潘丘被人裹在毯子裏拋上拋下。身在“紀錄片”的小夥伴們,都成了這“喜劇片”嘲謔的對象,不自覺地驚呼起來,更有幾個女同胞的尖叫聲讓人聽來有刺破青天的感覺,幸虧馬鞍上的鐵扶手做得很牢靠,緊緊抓着,用手,還用尖叫。有人甚至不惜動用吃奶的力氣來抓着,纔不至於在意念中從馬背上滾落下來。

我也有點緊張,但由於之前有一次平坦路面上騎馬的經歷,過了一會兒就適應了,任隨我那匹棗紅色的八齡壯馬怎麼折騰(當然,事實上,這馬是很聽話的,根本沒有任何折騰之意,更不會有把馬上的人甩下來的主觀能動性),我撫着馬鬃,扶着扶手,身隨馬背的晃動,在晃動中竟然感覺到一種有如真正茶磚般的別樣的穩定,是以心中一點不慌亂,任由馬兒或攀上或攀下地翻着那不甚規整的泥石“羊腸”,不說騎術初成安如泰山,也算有點茶磚範兒不曉得害怕的懵懂騎士了。

事實證明這些馬匹選擇道路的本事是很高強的,無論怎麼險峻的,它是不會失落前蹄的。它一般都會緊靠裏面一邊擇路而行,主要是選擇蹄子能挖下去的泥路,哪怕是有石板臺階,但它寧願選擇僅僅只有馬蹄寬的狹窄泥漿來置放蹄子,所以不時濺起很高的泥水,要是速度快一點,保不成就是電影裏濺泥揚塵的鏡頭呢。

坐在馬背上久了,兩條腿顯得很是沉重,有痠痛感,我這匹棗紅馬上,不知主人安放了一件什麼“暗器”與馬鞍相連,不時刮在我小腿肚上,稍有點疼痛。但騎馬趕路要緊,我顧不上檢查是怎麼回事,繼續奮然而前行。後來下馬一看,才發現鐵器恪人的原因是一塊扁鐵的棱面不怎麼圓滑所致。讓那隨行的漢子給處理了一下,稍微好了一些便繼續上路。

再上征程,路況如故,可我的“騎況”卻大爲改觀。看着前邊那位漢子仍然那麼敬業地牽着繮繩,連忙要過來,自己駕馭這識途老馬。漢子時而在前時而在後緊緊相隨。我讓他別跟着了,我又不會揚鞭躍馬飛躍萬重山在古道上蒸發,憑我這糟糕騎術,能在青天白日下,在你眼皮底下,如此明目張膽盜走你的寶馬,這可能嗎?你不如就地休息一兩個鐘頭,待我返回時再來相跟、收馬。當然我也只是帶些揶揄味地這麼一說,可他當真了,連說不行不行,不怕一萬隻怕萬一。這下我可樂了,還真有怕我盜馬的?這人可不經逗啊。

我還沒笑出聲來,他的“萬一”就兜底了:要是駕馭不住,從馬上摔下來,哪怕只是受點皮外傷,也可能要摔碎他的飯碗。

這下輪到我啼笑皆非了。爲保他的飯碗計,我讓他當甩手掌櫃,在後面跟着就是,也不用一步不落,只要不迷失在他視線之外就成。

騎行到一處相對平緩的路段,我有點忘乎所以了,壓根兒不把自個兒當茶磚了,而是發揮騎士的主觀能動性,左手抖了抖繮繩,右手作揚鞭狀,在老馬側腹上拍了拍,它頗有默契地加快了步伐,我感覺是一路小跑了(其實也還只是走),心中好不得意,崎嶇驛路上我居然縱馬馳騁,好不過癮。

誰料想前面一個陡峭的上坡,石階佔據絕大部分路面,泥路只剩窄窄一線,老馬一個俯衝上泥路,本應是輕車熟路小菜一碟的,可不知這一下爲何沒把握好重心,嘩的滑了一下,一個趔趄,猛猛地晃了幾晃,我不禁大叫一聲,緊緊抓住繮繩和馬鞍鐵架子。落在二十步開外的漢子以百米衝刺速度趕來,可立馬發現此舉純屬多餘,老馬自行調整好了步幅,變通了習慣性選擇,乖乖地踏上了石板臺階……

漢子打趣我說,你一個男子漢,叫什麼叫?還不如茶磚鎮定呢。

剩下的路程,我就像一袋茶磚一樣穩穩地、默默地坐在馬鞍上,穿過一片片原始次森林,思緒又回到了傳說中馬幫運茶的歷史煙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