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隨筆《竹林人》欣賞

竹林人

幾個文友相約去花巖溪看風景，車子在S路上盤旋行走，我臨窗而坐，滿眼的竹林迎面撲來。看見青翠的竹林，一種親切感隨之而來，忽而家鄉的竹林影像入了我的大腦。

少年時，黃昏段，站在自家的禾場上偶爾會聽到從不遠的一座小竹林裏傳來優雅的笛聲。這笛聲在泛黃的月光下，變成一股清清溪流匯進我少年的心田，時而悠遠地在田野飄蕩，時而舒緩地在千萬竹葉尖滑過，使得人的靈魂進入一個清麗而夢幻的世界，我似乎迷上這笛聲，有一種想去看看誰是吹笛人的衝動。

於是我便習慣在黃昏時聆聽笛聲。遺憾的是過了些時日，聽不到笛聲了，遠方的竹林依舊。吹笛人呢？我很好奇。一日放學我特意繞道從那座竹林前走過，看見竹林裏住着兩戶人家，一戶房門開着，一戶房門緊閉。我走過去，先看看房門緊閉的人家，這戶人家的後院就有一大片竹林，想必那個吹笛人就是站在這片竹林裏吹笛的`。再走向那戶房門開着的人家，從裏面走出來一個阿姨，阿姨，天天誰在吹笛子？我侄女，她從小就喜歡吹笛子。他爸爸是警察，在城裏抓壞蛋時被流氓砍死了，上個月，她隨她媽 媽改嫁走了，看（她指着那空着的屋子。），家裏已經沒人了。我順着她手指的方向望去，心裏酸酸的。這個女孩如果不走，說不定不久以後我們會成好朋友的。

回到家裏，我依舊站在禾場上，失意跌倒在黃昏裏。想想那個吹笛子的女孩，她的爸爸離開人世了，一個妙齡女孩，獨自吹着哀怨的曲子，悽苦的眼淚在月光裏凝結成霜，將自己的心思從指尖滑落隨笛聲飄蕩在空曠的原野。此情此景，誰能聽懂笛聲裏的思念與哀愁呢？疑惑填滿我的小腦袋，一個人凝視遠方的竹林在黃昏裏發呆。爸爸看見我老往竹林看，問我：喜歡竹子？嗯。我們家不是有竹林嗎？是啊，我們家也是有竹林的，江南人一般都喜歡後山栽竹子，似乎無形中領悟蘇軾那句寧可食無肉，不可居無竹。的詩句了。可我家的竹林裏無人吹笛子。

沒有吹笛人的竹林開始沉寂了，我的注意力轉移，走進了自家竹林。大多數時候就是拿着一本語文書或者英語書在竹林裏輕聲讀着書。爸爸回家，沒有看見我，就會問菊妹呢？媽 媽告訴他在林子裏，看見呆在竹林裏讀書的我，爸爸望一眼後就去忙自己去了，幾乎不怎麼喊我做家務事的。

有一次放學後，我照常跑到竹林裏讀書，眼前一亮，我看見了一樣想不到的東西，爸爸在兩根竹子之間用木板給我架起了一個小小的鞦韆，啊，爸爸想的真周到，他是怕我站着讀書累了，坐在鞦韆上，一邊輕輕搖晃着鞦韆，一邊讀書。此後的日子坐在爸爸給我做的鞦韆上讀書更勤奮了。

爸爸偶爾也會來竹林砍竹子，砍下竹子給雞舍編個籬笆什麼的，一邊砍竹子一邊問我的學習情況，告訴我要我好好讀書，他就是讀少了書，否則會幹出大事業來。爸爸好自信，我欣賞爸爸的自信。竹林，竹林裏的我，因爲有了爸爸光顧，整個竹林不再寂寞，充滿溫馨。

遺憾的是我後遠嫁他鄉，爸爸獨自一人也常去竹林，砍下竹子自己親自制作一個竹刷什麼的，然後給我帶來，到了我的新家還不時的唸叨我在竹林讀書的情景。孩子們不在父母身邊，兒時玩過的地方就是父母寄託念想的地方，可憐天下父母親啊。

不幸的是前年爸爸因腦溢血離開我們，那座竹林還充滿溫馨麼？不久前，我去了久別的竹林。竹林在風中輕輕低吟，掀起陣陣略帶凜冽寒意的竹濤聲，恰似我心中翻滾的情緒。我想起了《紅樓夢》裏瀟湘館的竹林，林黛玉死後，竹子也開始枯萎，賈寶玉撫摸着即將枯死的竹子，想起了林妹妹，淚流滿面。我輕輕步入竹林，想起了爸爸親切的微笑，爸爸熟悉的身影隱現在竹林深處，淡然消失。淚水不經意間灑在竹葉上，終有一天會成斑的。

站在竹林深處，弄明白了我爲何如此眷戀竹林，於我竹林不是簡單的林子，是一種夢想，是一種對氣節的追求，是對親人的無限思念。站在禾場上聽笛聲，那笛聲從一個美麗的女孩子手中滑出的，那聲音如泣如頌，是對美好生活的嚮往，是對失去的親人的深切懷念。她在竹林裏靜靜吹着笛子，對親人的思念深深埋藏於竹林，對人間美好的追求又從竹林裏隨笛聲送達遠方。此時的竹林充滿竹韻，有了竹韻的竹林才富有靈氣。

我們都是竹林人啊，或許都曾感知竹林深處勝蓬島。吹笛的女孩去了遠方，去追尋她父親堅韌的身影，種竹子的爸爸去了天堂，爸爸的音容卻留在了竹林。那些喜歡竹林的人都去了遠方，唯獨我站在竹林裏，聽竹子的拔節聲響，觀竹尾相互依戀，思竹子與人的氣節，有句誰共吟，此景竹林人？更能形容我的心境了。

快到花巖溪了。文友告訴我，我像是從夢裏醒來，一座座竹林依然從我眼前飄忽而過，或許在我們的生活周圍竹林司空見慣，可誰會賦予竹林太多的涵義呢？花巖溪的竹林不少，如此繁多的竹林裏又有多少竹林人的故事等着我去探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