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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女待嫁的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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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個早上,陽光流淌一地,陳師傅臉上熠熠閃光。

有女待嫁的散文

出租屋坐北朝南,在角落向陽處,牆壁地面都透着一股子一股子溫暖。陳師傅蜷坐在旮旯裏,咧着嘴笑着對我說:“多曬曬太陽比吃鈣片有用哦!”他說這話的時候,似乎是一個特別講究養生的人,殊不知,他說完這些話,對着白酒瓶子“咕咚”就是一口,半瓶火辣辣的白酒便下了肚,他便瞪着魚眼,晃起了腦袋來。

他醉眼迷離地對我說:“小馬,讓你弟弟給我做上門女婿吧?”

我笑着沒有回答他,他緊接着補充了一句:“難道我女兒配不上你弟弟嗎?”

“你能不能別胡扯了?”這時陳師傅的老婆從出租屋走了出來,把一碟炒得脆香的花生米放在陳師傅臉前的地上,狠狠地瞪了他一眼,扭身笑着對我說:“小馬,別和他一般見識,他喝多了。”

陳師傅不說話,順手抓了一把花生米捂到嘴裏,嘴角蠕動着,牙齒咀嚼着花生米發出“咯吱咯吱”的聲音,花生米塞得多了,臉腮兩邊各鼓起一個大包。

爲了疏通被卡的嗓子,陳師傅拿起酒瓶咕咚又喝了一口,伸着舌頭,茲啦着嘴,卷着舌頭,不服氣地說:“哼哼,咋地,讓你弟弟做我家上門女婿,不好嗎?我有錢,有錢……”話沒說完,噗通一下,歪着腦袋,靠在牆角上呼呼地打着呼嚕……

陳師傅是江西的,是我們在瑞安打工的第一個鄰居。兩家合租一座房子,他們一家五口人住在東間,我們一家人在堂屋,西間被主人堵住了,從牆上開了一道門,很時髦的成了小巷的一間門面房,被一家賣小吃的租了過去。

陳師傅個子不高,有點駝背,嗓門兒大,癡愛喝酒,基本上頓頓喝,天天暈倒。做木匠活的陳師傅膝下無子,認識他的時候,他大女兒十七歲,在一家小作坊打工,是個文文靜靜的女孩子,頭髮染得微黃,皮膚白淨,嘴脣薄薄,不愛說話,見到我總是抿嘴一笑,算是打過招呼。

二女兒是個十足的瘋丫頭,野得像個男孩子,愛吵架,十三歲了讀四年級,不時地聽到她在哭訴,說其父母太偏心眼。

最小的女兒八歲,讀一年級,小姑娘漂亮可愛,嘴巴很會說話,討人喜歡。小女兒是陳師傅在瑞安偷生的,從陳師傅的眼神中可以看出來,他的確有點偏心,喜歡大的和小的,中間的二丫頭他明顯不喜歡。

陳師傅的老婆是個賢惠的女人,個子比陳師傅高,臉盤較圓,眼睛也大,可能操勞的緣故,她額角的皺紋很多,平常不愛說話。她在一家電鍍廠上班,兩班倒,一個星期倒一次,所以看到她的機會就很少。

做木活,而且是做散工的,陳師傅的工作不正常,有一天沒一天,幹了一天五十塊,不幹就沒有,他酷愛喝酒,總是暈乎乎地靠在牆角上。

閒着的時候,和陳師傅聊天,聊聊各自老家的風俗。沒有兒子是陳師傅的心病,每次提到兒子,陳師傅老婆都會斜視他一眼,那眼神有一種說不出來的感覺。

陳師傅不管他老婆的眼神,打着卷的舌頭還是不停地嘮叨,“他媽的`,如果不是我老婆已經結紮了,我一定要再生第四胎,可憐我命中無子,再也沒命抱兒子了,我家的煙火斷了,奶奶滴,活着真沒勁兒!”吧唧,他又對着酒瓶又整了一口。

陳師傅一般說完這些話,待他老婆出來,便咧着大嘴,捏着他老婆的臉,也不管我們在旁邊,“吧唧”親一口,醉醺醺地說:“這輩子,娶了你,我……滿意……”

陳師傅雖然嗜酒,說話不講究,可人是厚道的,實心眼。儘管在一起租房時間不長,我們這對異省鄰居卻相處得非常融洽。得知弟弟曾經教過書,陳師傅就讓弟弟給他的兩個女兒補課。

從此,陳師傅夫妻倆看弟弟的眼神一天一天變了,陳師傅老婆的話也逐漸多了起來,臉上多了些含蓄的微笑。不醉的時候,陳師傅會時不時地拋出一句:“要是小丫頭是個兒子多好啊,咋都是丫頭呢?”

他的老婆眼睛一瞪,嘴角一撇,順口頂嘴:“這能怪我嗎?”

陳師傅就哈哈大笑起來,鬍子拉碴的臉忽然發紅了,看看一旁的我,馬上顯得拘謹起來,然後自嘲地說:“哈哈,怪我,怪我,怪我力度不夠……”

話題往往到此便打住了,空間也就寂寞起來。

那天,太陽很大,溼氣轆轆的梅雨季剛過去,陳師傅敞着懷,酒瓶子放在地上,整個人靠在牆角旮旯,一直喝到舌頭打卷,纔有意無意地說:“小馬,讓你弟弟給我做上門女婿吧。”

我開玩笑地應聲:“好啊,就是弟弟年紀大,你家女兒小。”

聽我這麼說,陳師傅立馬端正了身子,穩重地說:“你家弟弟人好,我很喜歡,大幾歲沒有關係。真的,我有錢,我們夫妻九十年代就出來打工了,積攢了不少錢,要是你同意弟弟做我家上門女婿,我就給你家父母養老的錢!”

我嚇了一跳,沒想到順口一句應酬,陳師傅當了真,便託辭道:“這事兒太大了,需要徵求弟弟同意,也得給家裏父母打電話商量一下。”

陳師傅醉醺醺烏烏拉拉地說:“應該的……應該的……”

我嘴上說給父母打電話,心裏卻從沒有這樣的想法。按河南老家風俗,上門女婿是窮得上無片瓦下無塊磚的人家纔會出門招親。我家雖然窮,但是還有三間土坯房子留着給弟弟做新房。

和陳師傅一家做鄰居半年,我們夫妻就換了工廠,重新租了房子。剛開始還和陳師傅聯繫一下,後來都忙,慢慢地好像忘記了一樣。

忽然有一天,陳師傅突然出現在了我們的出租屋裏。他依然喝得醉醺醺的,舌頭還是打着卷,嗚嗚啦啦地說:“小馬,讓你的弟弟給我做上門女婿吧,我給你們家五萬塊錢,當然不是買你弟弟,我只是看中了他的爲人,很想讓他做我的女婿。你家兄長也多,我纔敢這樣說,不然我也不敢開口。”陳師傅說完,眼眶竟然溼潤了,看着陳師傅長滿老繭的大手抹着眼睛,我的心忽然很痛很痛……

那一刻,空氣都有窒息的感覺。沉默了許久,我才說:“弟弟是家裏老幺,爹媽稀罕着呢,怎麼會捨得把他嫁到江西呢?”

聽罷我的話,陳師傅聲音有點哽咽了,他長嘆了一口氣說:“唉,這輩子沒有兒子,活得真是沒意思,家裏房子修得那麼好,又存了好多錢,可是卻沒有香火……”

我臉色僵硬地對陳師傅微笑着,“真不好意思,家裏父母不情願弟弟去那麼遠……”

陳師傅離開我們出租屋的時候,我看到他的背影,竟然是老態龍鍾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