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雨抒情散文

暮靄初臨，四周寂寥。斜風細雨，悄悄地飄灑。獨立門庭，一任雨霧隨風而來。猶如仙子的裙紗，拂得頭髮柔如溼，臉涼而清。置身於內無寸事的寧靜境界，擡眼窗外樹、樹外山，山山樹樹都籠罩在雨霧之中。思緒便飄出窗口，擠過雨隙，漫向變幻莫測的山巒。遠村近寨都走進一種奇妙的空靈。

記得少年時極易入睡，尤其是春天，一上牀就同一塊大石頭掉下海里似的。風吹不醒，雨落不醒，迷迷糊糊覺春雷震動。霞光初照早起，便吟誦“夜來風雨聲，花落知多少？”

當年於豬圈西角植一芭蕉，愛它一種恣意的爛漫的野生氣息。哪知它近於瘋狂擴展其“領地”，竟把橫跨其頂上的電線緊緊裹住。惹電工遷怒“電耗”予砍斫。可不幾日又兩丈高，葉片又長又大，風雨中搖晃時，宛如一條條小船在碧波中盪漾。“綠涌旗飄舞步長，輕舒廣袖送斜陽。”我植芭蕉除了遮陰，就是詩畫的觸動，“紅了櫻桃，綠了芭蕉”，讀一句古詩爲一道風景。“隔窗知夜雨，芭蕉先有聲。”神往詩人們的“雨打芭蕉”之意境。

芭蕉葉片大，下雨時滴在葉上，根據雨的大小、強弱、緩急、節奏鮮明而多變。沙啦啦，嘩嘩啦啦，啪噠，啪噠，很響很重。但無論如何卻聽不出詩人們描繪的那音韻，如什麼“清越”呀，什麼“悠揚悅耳”呀，什麼“曲調美妙”呀等等，一概不曾領略到。我想，芭蕉聽雨，寓在心中而已。不過雖“聽”不出什麼意味，我卻實實在在地觀賞到其中的妙境。雷雨稍緩，便打把傘走近蕉林，天空半陰半晴，片片烏雲仍在頭頂移動，不時撒下一陣。蕉葉上彈跳滾動着無數潔白晶瑩的水珠，好像撒下的顆顆珍珠、翡翠，玲瓏剔透澄瑩絢麗，嬌美無比。常使我如癡如醉，一種忘我的境地。

最愜意的山雨是在八月中下旬，伏、秋交季的缺雨、茶園挖棵期間，這是老天爲山民們特別的恩賜吧。那雨很有規律性，不僅於“處暑”前後十多天，而且均在午後。家住重巒疊嶂山間、漫山鬱鬱蔥蔥，北面且有一較高山峯“雲霧尖”環立，這是森林的好處吧。林區上空溼度高，遇到低氣流和山的'阻擋便凝結成雨。農諺“七挖金、八挖銀”，茶農們“星星報曉，腳踩露水草”上山坡茶園挖棵。揮動叉角鋤將一塊有蒿莢雜草的土塊挖起並予翻埋。耳聽鳥兒啁啾囀鳴，更有吹喇叭敲銅鑼似的忽高忽低的蟬鳴，並不覺得累。擡眼望此起彼伏的潑墨瀉玉般的山巒，揩下汗繼續幹到正午，便是午餐和午休的時刻到了。

坐進早於樹枝間紮起的塑棚內，便見西南方向悠然飄動的白雲。那雲團千姿白態，瞬息萬變，漸濃重起來便是陣雨的先兆。不一時，烏雲在彙集成漁網狀並移動，那是陣雨拉開序幕了。但此雲帶仍處於一隅，既無電閃雷鳴，也不烏黑大片天空，一點不可怕。山雨欲來風滿林。不經意間聽沙沙作響，便是簾子也似的雨幕在前山張開來。如琅琅的讀書聲，又如急撫琴絃，時而又像槍彈一般呼呼掃射。但這雨好像被誰給繫住了，一動不動。常見東山雨簾懸掛，西山陽光照耀的奇妙現象。但你不必急，再過幾分鐘，十分鐘或更長，“風如扇雨如簾”，“草樹有聲知雨來。”剎時，千條萬條銀線組成千萬重雨幕，從前面，並從左從右包抄而上，如千軍萬馬吶喊廝殺過來。嘩啦啦、噼啦啦樹上已響成一片。像有個仙姑在頂上用篩子篩過一般，玻璃似的雨線密密匝匝揚落。又像波浪奔騰似的，瞬間將四周一切給淹沒了。

“須臾黑陰過，縷縷天開青。長虹東嶺出，雨腳西山明。”（清·黃景仁）一般半小時即息，現“雨濯萬木鮮，霞照千山濃”的畫卷。茶棵是很有靈性的，樹木也是很有靈性的。一縷雲朵，一滴露珠，一場好雨，都是一顆顆靈魂。都是生命和自然，多麼久遠又多麼美好的一種相約。土壤和種子，莊稼與萬物，一個生命和生命，生命和自然在時光和泥土中註定的冥冥的緣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