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思念是一條河流的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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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爸,給你!”

思念是一條河流的散文

我把一本嶄新的《舜鄉》雜誌遞到父親的手裏。父親有些吃驚,有些疑慮的接過去。他打開雜誌,翻閱着,眼睛忽然間亮了起來。

父親在這本雜誌裏面看到了我的名字。

這是我生平第一次在文學刊物上發表文章,這個小小的喜悅,唯有與父親分享。我特意奔走了幾十裏的山路,第一時間把它送到了生活在老家的父親手中。

父親慌忙的把兩隻手在衣襟上擦了又擦,臉上浮起平日裏那不多見的憨厚、靦腆的笑容,滿臉溝壑般的皺褶因爲驚喜而擠成一團。他舔了舔手指,有些抖抖嗦嗦地翻着書頁,找到那篇有着我名字的文章,眼睛緊盯着頁面,一字一句地讀起來。

此刻,看着父親漸漸失去魁梧,越來越發佝僂的身形,心中有一絲隱隱的痠痛。我走過去,偎在父親的身旁,立刻感受到了那種熟悉而又久違的溫情。

時光恍惚間回到了三十年前,那時我記憶最深的就是父親溫暖的懷抱

兒時的天空很藍,空氣很新,村莊很安靜,安靜的連牛哞和雞叫聲都那麼悠揚。“一二一!”“一二一!”校園裏傳來一聲聲清脆的號令和踏步聲……

“放學啦!”老師餘音未落,原本整齊安靜的隊伍,呼啦一聲,一鬨而散,各個迫不可待的奔回自己家中。

“太陽當空照,花兒對我笑,小鳥說,早早早,你爲什麼背上小書包……”這是我兩歲時父親教我的歌謠,是我學會說話後的另一種語調。

每次放學,我就象一隻快樂的小鳥,嘰嘰喳喳,一邊唱一邊蹦跳着回家。由於個子矮小的原因,裝着文具盒的小書包咣噹咣噹不停的與我的膝蓋碰撞,發出的聲音像一首無節奏的樂曲。

父親的耳朵總是很靈光,每當我放學拐進我們家的那個衚衕,父親就會站在家門口等着我。“大學生回來啦”,他開心的呼喚着我。

“爸爸…”我飛快的跑去,撲進父親溫暖寬大的懷抱裏。

“爸爸,給你!我又考了一百分”我自豪的搖晃着頭頂的小辮子,嘟着嘴巴,撒嬌着說。

“好啊,我娃真能幹!爸爸給你買糖吃!”父親抱起我,用硬硬的胡茬子親暱着我的小臉兒,癢的我咯咯直笑。

有時候,他會一把將我高高的舉過頭頂,騎到他的脖子上,喔喔地叫着轉圈,讓我的快樂像天空的鳥兒一樣無邊的飛翔。

“爸爸,長大後,我要當老師!”

父親說:“好、好,我娃將來當老師”

“不,我要當大明星,我要當飛行員!”

小小的我坐在爸爸高大的肩背上,漫無邊際的放大着自己的夢想。

“好,好,我娃當大明星,我娃當飛行員。”

不管我說什麼,父親都是樂呵呵的應允着我。

小學時的我,回到家第一件事,就是尋找父親的懷抱,不管父親正在忙着什麼,他都會放下手中的活兒,把我抱在懷裏。忙的時候,他會一邊抱着我,一邊繼續幹他的活兒。

在那個偏遠而又貧窮的小山村裏,父親溫暖的.懷抱是我兒時最美好的記憶。

理想很豐滿,現實很骨幹。這是一句時下流行的網絡語言。對我而言,現實何止只是骨幹?生活的殘酷打破了我一切的夢想,長大就意味着承受,承受人生不能承受之重,承受生命不能承受之輕。

我是父親的第一個孩子,我的到來曾經爲剛剛組建的小家增添了許多歡樂,我也獨享着父母全部的愛和溫暖。兒時的記憶,幾乎都是在爸爸的懷抱裏和肩背上度過的。就連爸爸去地裏幹活兒,挑着的擔子裏也是一頭裝着農具,一頭裝着我。稍有空閒,爸爸就會教我看圖識字,寫寫畫畫。那個年代,爸爸曾是村民眼中的“高材生”,他上過高中,擔任過民辦老師和大隊保管。他曾經也有過遠大理想,只是後來生活所迫,辭掉了靠記工分生活的民辦老師,變成一個地道的農民,在生產隊勞動之餘,上山搞副業維持全家人的生計。後來有了弟弟,有了大妹,小妹,孩子多了,家裏的負擔就重了,日子過得很艱辛。漸漸的,父親與我的交流就少了,父親變成了一個沉默寡言的男人,每天除了早出晚歸的勞作,他不再像小時候那樣關注我,父親那溫暖的懷抱也就成了我遙遠記憶。

十七歲那年,家中遭遇一場變故,無法再繼續上學讀書的我,被迫輟學回家,幫襯着爸爸分擔家務,照顧弟妹。這樣的日子大概過去了兩年,在我對婚姻還沒有任何概念時,一生疼我愛我的奶奶,卻爲我安排了一樁我當時寧可結束生命也不願順從的婚姻。但是爲了報答奶奶的對我的疼愛,我最終順從了奶奶的安排。

結婚那天,曾經的老師和同學,還有衆多親友,看着身穿紅嫁衣的我,送來的並非祝福,而是一聲聲的嘆息。按當地習俗,父親得跟着迎親的隊伍送出女兒一百步。我回頭看他時,我看到父親眼睛裏滿是淚水,在我轉頭的一瞬間,我聽到了父親禁不住的哭聲。我知道,父親的心與我的心一樣的疼痛,他送走的不是他出嫁的女兒,而是他破滅的希望,哭泣的是他對女兒無能爲力的人生。

婚後的日子讓我恐懼,消極,絕望。我像一個被人拋棄的孩子,無助地面對我從沒有想象過的生活。在那個還沒有嘗試過戀愛的年齡,我無法面對一個雖然認識卻又陌生的男人,無法融入一個陌生的家庭,我無法讓自己變成一個可以頂門立戶的女人。我哭,我鬧,我絕望,甚至,很多次幻想着自己應該如何如何美麗地死去。曾經幻想長大是多麼美好的事,可現實卻變成了殘酷的夢魘。幻想中美好的一切,隨着一紙婚書而破滅。

因爲婆家就在本村,父親經常會來看我,他一再用祈求的口氣給婆家吩咐:你們多擔待,她還是個孩子,她還是個孩子……來看我的父親常常坐在我的婚房裏,臉上沒有任何表情,也不說話,只是默默地抽着煙,一支接一支,煙霧籠罩着他滄桑的臉龐,煙霧氤氳中,相對的是我流不盡的淚眼。

那是一段渾渾噩噩的日子,漫長而又絕望。直到兒子的到來,我才因爲身爲人母的責任而有了活着的勇氣。後來,我走出大山,去嘗試着改變生活,做過一門又一門並不瞭解也不賺錢的生意,開過一家又一家大大小小的門市,爲了生計常年奔波,經歷過失敗,也經歷過屈辱和無奈,慢慢地生意好了起來,從無到有,從弱到強,直到在垣曲這個十幾萬人口的縣城中有了自己的一席之地,有了今天雖不算樂業卻可以安居的生活。

看着我的生活一天天好起來,父親臉上的愁苦也在一天天的消失。自小到大,我是父親的牽掛,也是父親的驕傲,他總是爲我的一點點進步和成長而欣慰,爲我生活裏發生的一點點好轉而高興。我第一次考上駕照,第一次開車回老家,第一次在縣城買上新房子,父親佈滿皺褶的臉上一次次的笑容燦爛。去年,我被村黨支部吸收爲預備黨員,父親更是高興地誇我是山窩窩裏飛出的金鳳凰,他覺得我是我們村裏最有出息的女人。父親在村裏走路的腰桿也因此挺直了許多。

因爲生意轉行,去年我一段時間得以空閒,有幸結識了垣曲文學圈的一幫文友,以及一些名家老師。在文友和老師們的薰陶引導下,我開始學習寫作,漸漸習慣了每天用文字描述生活和表達心情。一次我寫作的生活隨筆《病中的姥姥》,有幸在《作家在線》《垣曲人家》等一些文學公衆號上發表,並得到意想不到的認可和好評。隨後寫作的一篇有關狗狗的散文又得以發表,更是讓我歡欣鼓舞。可惜的是父親不會上網,也不會玩微信,他始終沒有機會看到我發表的文章。後來,等我得知垣曲縣文聯主辦的文學刊物《舜鄉》,在2016年第一期發表了我的散文《病中的姥姥》後,我第一個念頭就是,父親終於有機會看到他女兒發表的文章了,他又可以爲他的女兒驕傲了。因爲父親一生憨厚老實,生活艱辛,唯一可以讓他驕傲的,就是他的女兒。我願意讓父親爲他的女兒驕傲和欣慰,哪怕這種驕傲和欣慰微不足道。

夕陽西下。相聚總是匆匆,一天的時光在我和父親家常裏短的閒聊中結束了。一整天,父親的臉龐始終盪漾在一片幸福與喜悅之中。走的時候,父親一直送我到村口,腳步始終不肯停下。車子開動了,垂暮之年的父親仍然在站在村口,寒風吹亂了他的華髮,凍紅了他的臉頰。我回過頭去,看到父親佝僂遲緩的身影,越來越遠,越來越小。

淚水模糊了我的眼睛。父親,我知道女兒是您永遠的牽掛,我也願意成爲您永遠的驕傲。

思念是一條河流,親情就是河流的源頭。父親,不管地老天荒,您在,女兒的思念就在,女兒前行的力量就在。您在,河流就不會枯竭,不會乾涸。

思念是一條河流,一頭是你,一頭是我,流淌的是永遠的牽掛與親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