廣東飲茶與上海小吃散文隨筆

上週三進珠海已是深夜。昏昏然的腦子卻還惦記着明天早上要去哪兒“飲茶”。

從廣東回到上海已十多年。每每走在街頭看到生猛海鮮的霓虹燈招牌，電梯裏偶遇粵港人士說着珠三角的白話，總會讓我回味起廣東飲茶，那噴噴香的“蝦餃”、滋滋甜的“馬蹄糕”，更有那飲茶中的悠閒和輕鬆，實實在在是饋贈於茶客的一大享受。

要去飲茶，有人約了去滿香園品嚐香芋卷，有人約了去情侶路上的五月花對酌綠茶芒果。我卻執意要去灣仔沙小巷子裏的“碧海”。那裏有傳統的流沙包，有米里滲雞鮮、肉裏拌飯香的正宗“糯米雞”，更有着古色古香的嶺南裝飾與廣東風情，那讓供品如花果山般團團圍住的財神爺，那嫋嫋繞繞的檀香味，那挽着髮髻親切周全的中年阿姐都讓人難以忘記。

廣東人喜愛飲茶。這飲茶，與其他地方的茶館店裏喝茶不同，它需要有中西合璧、精緻豐盛的點心相配；不僅品嚐美食，更在意交流信息、說古道今，交友敘舊、聯絡感情。這種茶飲得舒展緩慢、從容自在，甚至有點慵懶隨意。花上幾個小時決不稀奇。

服務生端來一壺菊花茶，這裏的第一杯茶是不喝的，用來洗茶具和餐具；等上了第二杯，才端起來慢慢品飲。我篤悠悠蹺着二郎腿，一疊報紙有心無心地翻着，爲的是等人。

無意中，見側面一張工作臺的抽屜沒了鎖芯，留下一隻瓶口大小的鎖孔。一隻小耗子的腦袋賊溜溜地從鎖孔裏伸進伸出，逗引着外面的大黃狗掄起前爪撲打，然而狗的反應速度總是慢個半拍，但它並不氣餒，一次次耐心地等待出擊的時機。

服務生穿梭似地走到工作臺前忙這忙那，嫌大黃狗佔着要道礙事，喝斥着用腳踢它走。大黃狗委曲地“汪汪”直叫，極不情願地走到一邊，喉嚨處還“咕咕”地發着不滿：明明是要逮耗子，卻落得個多管閒事的冤屈，上哪兒說理去？

在悠閒的飲茶間隙，還能讓我悟出一點道理：這“誤解”也好、“委曲”也罷，“人生”與“狗生”也大體相似。

我的旁邊一桌圍坐着十來位老伯，聊着笑着，講着海邊釣魚的事，講着鳳凰路房子租金的.事，甚至還聊到萬里之外朝鮮要核爆的事……桌子上點了一大堆葡撻、榴蓮酥、奶黃包、魷魚須、排骨、鳳爪、皮蛋粥等點心，讓人格外養眼。

爲首的一位下巴上長着領袖般肉痣的老伯，是我去年在這裏飲茶時碰見過的，當時他們也是一大撥人。我轉過身去和他聊起來：“一年多了，這些個朋友天天一起來飲茶？”

“都十年啦，天天來。”他告訴我：“我們這撥老傢伙飲茶得飲到11點鐘，等到有客人要來飯店吃午餐了，我們才走。我們是早中餐一起吃了呢。”

“天天來，那要輪流埋單了？”

“AA制。每次埋單後分攤收錢。”

“搞一個飲茶基金好了，每人先交一份錢，用完了再續。用不着每次收錢，多麻煩？”

“話是這麼講。但往往是今天他來了，明天他又不來了，後天他又不會再來了，這樣算起來麻煩大啦。”他掰着手指說：“這十年裏，過世了四位，新加入的有六位。我們這裏是晚年中轉站。這帳不當場結清，你說還能到閻王爺跟前要帳啊？哈哈……”

哈哈……他們對待人生的豁達與樂觀，都已經浸泡在這濃郁的飲茶之中了。

飲茶已是廣東典型的一種生活方式。一人飲茶，尚寂寞；兩人飲茶，不熱鬧；三人以上飲茶，才顯得融洽、夠味。享受這種過程，就是飲茶存在的全部。怪不得廣東流傳着“每日飲茶，不找醫家”的說法呢。

要說廣東飲茶是享受一種舒展從容過程的話，那麼上海小吃，則在於完成一個“吃”的味道，兩相比較，上海小吃就顯得經濟和實惠。

上海小吃出名的就是生煎饅頭。它講究蔥綠、皮白、個大、滷豐、餡足。服務員端上一盤生煎，先讓你看見金黃色的底板，玉白色的皮面，一隻只胖篤篤的惹人喜愛；繼而油香蔥香芝麻香撲鼻而來；拿起筷子夾上一隻蘸一點鎮江陳醋，輕輕地咬開一小口，讓裏面的熱氣散開一些，切莫着急，否則汁水燙了舌頭事小，噴了臉濺了衣裳就有失上海人的腔調了。你得用嘴微微吮吸，一股鮮美湯汁，頓讓滿嘴生香；再咬上一口飽滿的肉餡，嫩滑可口；咀嚼着麪皮則鬆軟香脆。若加上一碗油豆腐線粉湯，灑點胡椒，淋上辣油，乾溼搭配、珠聯璧合，那可是一種全神貫注、一心只在舌尖上的享受！

其實這頓小吃只花了你不到十分鐘的時間，你也只花了一客生煎六塊錢、一碗油豆腐線粉湯七塊錢，總共十三塊錢，卻能完整地吃出了上海小吃的正宗味道。你說說，這頓小吃經濟不經濟、實惠不實惠？

上海小吃的特色，還要數小籠饅頭。吃小籠，可不要盲目跑到城隍廟去，要吃到那裏的“南翔小籠”往往隊伍要排到九曲橋。有一個好去處是在愚園路的“富春”，那裏的小吃不僅僅是小籠，還有春捲、八寶飯、炸豬排、開洋蔥油拌麪、蟹殼黃、排骨年糕，個個都稱得上特色鮮明、味道正宗。雖然不像城隍廟裏要排隊，但也是要在桌子旁站立片刻，等候別人吃完才能入座。不過，這裏的吃客短則四、五、分鐘，長則七、八分鐘，就能起身結束一餐美味。翻檯輪換極快。你看看：頂級的蟹粉小籠一客六隻十八元；普通的小籠只有八元，配上一碗菜肉大餛飩十二元，二十元吃上一頓上海美味小吃，足以抵上一餐午飯，又花不到幾分鐘，抺抺嘴，站起來就可以走人。

上海小吃也還有更經濟實惠的。有一次我去虹口，見一家店面寫着“紅領巾餐廳”的招牌，我以爲是小學校的食堂。進去一看原來也是對外營業的餐廳。整個環境佈置得就像是小學教室，坐在小學的課桌椅上，用搪瓷碗鋁飯盒盛上兒時喜歡的鹹酸飯、腳圈黃豆湯，一下子讓自己回到了學童時代。店主還抽獎頒發大隊長的“三條槓”，獲得者飯菜可以打五折。

如果你意猶未盡，再到前臺買只擂沙圓（類似北方的驢打滾）或者雙釀團（大團包小團，小團裏包的豆沙餡、大團裏包的黑洋酥餡，咬一口，滿嘴的芝麻桂花香），你可以像兒時那般捧在手心裏邊吃邊走出店堂。絲毫不佔用時間。

還有更不佔用時間的店呢。東安路上有一家“大王鍋貼”，聞名滬上。我慕名尋去，卻不料竟是一間不到兩米寬的店面，沒有店堂就沒有堂吃，食客們排隊買了鍋貼打包就走，這是不是更加經濟更加實惠的去處？

廣東飲茶和上海小吃，你會喜歡哪樣？

不管你是喜歡這樣或喜歡那樣，反正我是兩樣統統喜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