記憶中的一棵樹抒情散文

這是一位雜木中的長者，學名爲榆樹，生長在村頭分水嶺處。因爲長得極其高大，顯得很蒼老，沒有人能說清楚它究竟在這裏存活了多少年。不知何故，就在一個萬物復甦的季節裏，這棵蒼老的榆樹像孤苦無依的老人一樣，寂寞地死去了。留下乾枯的枝幹無助地伸向天空，烙給人們幾許隱痛，幾許猜想。

我是個對植物世界的認知幾近空白的人。但是有一點我敢肯定更加確信，所有的植物對於生命的感知應該毫不遜色於人類。所以我想，眼前的這棵榆樹在感知自己的生命行將結束之時，會像我們人類一樣，對自己的生命歷程作一個回顧，或者說像人類一樣，抱着既定的目標而來，最終卻赤手空拳地撒手而去了。

生命的過程是極其艱難的，而且存在許多不確定的偶然性。這裏，我們不妨從主幹的年輪中央揣測這棵樹的開始：某一年的秋天，一顆榆樹的種子從飛翔着的鳥兒口中跌落，或者被秋風裹挾着從某一處飛來，或者夾在牲畜的糞便裏落在泥土裏，紮根於此處。與年輪相對應的那年春天，這顆孤獨的種子悄然萌動了，它先是從溼潤的土層下面拱出芽來，然後長出兩片鮮嫩的綠葉，儘管不顯眼，但是對於這個世界來說，畢竟是一個生命的全新展示。這期間，或許有人從它纖細的身上踏過，有牲畜咬齧過它嬌嫩的葉片，卻不曾浸泡過渾濁的洪水，它沒有夭折，而是頑強地生長了起來。它一點一點地生長，從當初的高出地面，到高出周圍的小草，這個過程它用了一個春天。當它將遠處的`風景盡收眼底時，它已經是一棵大樹了，於是它有些激動，經常對着面前空曠的原野大喊一聲：“啊，生命是如此的美好。”

自從被稱之爲樹苗開始，便不時地有一隻只可愛的小鳥從遠處飛來，棲落在它的身上，這時，它稚嫩的枝幹承受住了小鳥的重量。有時，小鳥的動作粗魯得近乎癲狂，這棵年幼的榆樹還是愉快地接受幷包容了它。風和雨也經常來光顧它，把它弄得左右搖晃的，可是它並不害怕，相反地，它還發出了快樂的笑聲。小榆樹就這樣長大了，直至長成若干年後現在的模樣。

在附近勞作的先人們，有時也會來這裏納涼歇腳，將耕牛拴在樹下，順便聊聊家長裏短的，榆樹因此知道了村子裏新近發生的事。這位落葉喬木中的長者，已經把自己當成了鄉村裏的一員，迎送着存在時的那些時光裏漸近和漸遠的人與事。粗壯的杆，密集的枝，茂盛的葉，招來了許多留鳥和候鳥來樹上安家做窩，然後生育。假想某一天清晨，榆樹剛剛從睡夢中醒來，它聽到了一串串細細的聲音，這聲音就出自自己的懷抱裏，細心一感受，原來是鳥巢裏多了幾個可愛的毛絨絨的小生命，榆樹禁不住一陣喜悅，蔥綠得更加蒼翠了，它從心裏祝福這些幼小的生命快快成長的同時，擔起了爲它們遮風擋雨的重任，更爲它們提供了練翅試飛的所在。是的，這是一棵懷有仁愛之心的榆樹。

生命僅僅是一種過程，最終都要復歸於自然，榆樹也知道這一點。村裏的哪戶人家的老人去世了，哪戶人家的媳婦孕育了新生命，這些榆樹都知道。榆樹於是站在那裏陷入了沉思，它想到了死，它不知道真的到了那天會是怎樣一番情形。它不願意再想下去之時，便擡頭看天，天空中有亂雲飛過，有羣鳥結伴同行；它低頭看地，地上繁花似錦，不時地還飄來雞鳴犬吠聲牛羊嘈雜聲以及牧童清越的歌聲……“啊，這一切多麼美好！”榆樹於是高聲喊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