謙遜的茄子散文隨筆

在這個萬事“吃”爲先的社會裏，混許多年，還真吃過不少的美味。有些東西吃多了，生厭；有些東西百吃不厭，那就是茄子。

我下放農村時，種過菜，辣椒、茄子、西紅柿，都種過。辣椒太辣，西紅柿有點酸，惟有茄子，味呈中性，鮮香可口。三樣東西都生長在矮矮的枝柯上，垂着吊着，卻彰顯出不同的風格和特色。辣椒和西紅柿是善變的，在風雨陽光下，漸漸改變着自己的顏色，由青漸紅，到通體彤紅。而茄子自始至終一個顏色，要麼青，要麼白，即使是紫茄子，它也一直是不變的紫色；不變，是茄子活在大地上的一個樸素品質。

但茄子的吃法卻變化多端，千模百樣。我吃過的就有：蒸、燒、炒、燴、煲。

將茄子洗淨，在茄身豎切一刀或兩刀，使其分成二等分或四等分，做飯時放在飯頭上蒸，飯好茄子也就好了，再用蔥蒜麻油等佐料攪拌一番即可食，此法簡便易行，單身漢犯懶，可以一試。紅燒茄子、炒茄絲等，都是茄子獨立於餐桌的一道好菜。茄子最過人之處在於：特別合羣，不排斥和其它食物搭配、合作、攪和到一起，甚至做別的菜品的配料、點綴、填充。一位廚師朋友說：“茄子本身無味，你給它什麼味就什麼味。”原來，茄子隨時都可以將自己的鋒芒收斂起來。

我最喜歡吃的一道菜“茄子煲”裏，就可以有肉末、魚塊甚至雞塊等等。總之，茄子燒什麼都好吃，和誰搭配都不相剋，不像別的菜如果摻和進另一些東西，可能不相容，可能變味，甚至不能吃。茄子則不然，可以當主角，謂之“燒茄子”、“蒸茄子”、“茄子煲”、“炒茄絲”等等，亦可做陪襯，如“魚香茄子”、“香菇燒茄子”等。最有名的是一道叫做“茄鯗”的菜。《紅樓夢》第41回裏，劉姥姥到大觀園裏做客，用餐時，賈母叫鳳姐“把茄鯗夾些喂他”。劉姥姥食後笑道：“別哄我了，茄子跑出這個味兒來了！我們也不用種糧食，只種茄子了。”原來劉姥姥吃這道菜時，只吃到“一點茄子香，只是還不像茄子”。這道像又不像茄子的菜，原來，做法極精細。鳳姐不厭其煩地對一個鄉下老婆子賣弄道：“這也不難：你把纔下來的`茄子，把皮刨了，只要淨肉，切成碎釘子，用雞油炸了，再用雞肉脯子合香菌、新筍、蘑菇、五香豆腐乾子、各色乾果子，都切成釘兒，拿雞湯煨乾了，拿香油一收，外加糟油一拌，盛在磁罐子裏，封嚴了；要吃的時候兒，拿出來，用炒的雞瓜子一拌，就是了。”鳳姐說得輕巧，只是讓劉姥姥“搖頭吐舌”：“我的佛祖！倒得多少雞配他，怪道這個味兒！”如此豐富的東西“燴”在一起，不好吃都難，別說劉姥姥，我看了也十分地嘴饞。

茄鯗的本質，已不是茄子，是菌、筍、菇、雞肉及各色乾果子彙集成的大雜燴。茄子在裏面實際起了個“鋪墊”的作用。茄子肉柔軟，和那些“釘子”、“果子”容易彌合，使它們緊緊粘連在一起，不離散；茄子味清淡，讓雞呀菇啊什麼的香味得到充分地張揚。而自己，則消解其中，失去了自己原有的味道。多麼謙遜的茄子，做人，何妨學學茄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