臺灣媳婦寶山媽的散文

很久沒見老街坊曹蘭貞阿姨了，聽說她很忙，大陸，臺灣兩地跑。再見到她時，不由問起她的生活狀況。她快人快語，向我講述了作爲一個臺灣媳婦的人生經歷。

我叫曹蘭貞，53歲那年，做夢都沒有想到會嫁給一個臺灣老兵，一晃十年過去了。十年來，我從上海寶山到臺灣，先後去臺灣4次，總共加起來住了四年半時間，對臺灣的風土人情已經基本瞭解適應，臺灣人也認同了我這個臺灣媳婦寶山媽。回想起這十年的風風雨雨，我真切地感受到，不論是臺灣還是大陸，只要是中國人，只要自己有做人，立身的本領，到哪裏都是一樣過日子。

　　紅線牽起的意外姻緣

我怎麼會嫁給臺灣老兵張國寶，這是你們都關心的事情。我是一個要強的女人。1983年，我是當時的寶山縣第一批個體戶，開了一家飲食店，生意很紅火。開飯店，朋友多，加上我爲人熱情。後來（寶山撤二建一）成立了寶山區，區裏的領導也看得起我，我在個體戶當中也是蠻有威信的。大家選舉我擔任寶山區個私協會的副理事，每月要在理事會當班四天，這樣社會工作多，影響了家庭的內部協調。前夫對我意見很大，由於多種原因，我最終選擇了離婚。這件事對我的打擊很大，但是反過來講，我的一個兒子和一個女兒倒是很理解我支持我。開着一家飲食店，就有四方客人來。我是熱心人，誰有事情要我幫忙，我會非常熱情地去做。

有一天，我的小姑媽來店裏，叫我幫助她做一件事情。說是她的鄰居好友有個弟弟是臺灣的老兵，想到大陸找一個媳婦，你是個私協會的領導，接觸的人多，幫助想想辦法做做好事。聽小姑媽的一番話，我就熱心幫助物識了。老兵這年已經61歲了，找媳婦要求人賢惠點，能幫助料理家務。但是，他來大陸探親的日子還剩下最後的10天。我就在這短短的10天時間裏，幫助他連續找了五個女人，像走馬燈似地。可是，那幾個女人都很實際，明確地問他有多少錢。張國寶接受不了，不談了。

臨走前幾天，我女兒要出嫁了。看到老張孤苦落寞的樣子。我就順便邀請他來參加我女兒的婚禮。

那時我已經是寶山區的政協委員了，心想也讓臺灣人看看我們大陸人的婚禮怎麼樣。沒有想到，他給了我孫子五十元的錢。我感到有點壓力，但是，考慮到面子問題，沒有還給他。心想等他回臺灣，我就買些東西送送他。

話說張國寶從吃了那頓酒席後，心就開始活動了。因爲在婚禮上，看到有領導關心地對我兒子和女兒說要關心你媽媽的幸福，也要讓媽媽找到幸福。兒女們都表示了誠懇的態度。這樣看來我如果再婚的話，是沒有兒女的壓力了。

以後的幾天裏，張國寶，天天到我店裏去，又是擦玻璃，又是抹桌子。我被他這樣的殷勤勁弄得很不好意思，心想就是吃了一頓飯，也用不着這樣還不清的債。

臨走前一天，張國寶到我店裏來，說明天就要走了，態度倒是很誠懇地樣子說：謝謝你對我的關照，可是沒有找到媳婦，很遺憾。我說：你不要着急，我會想辦法的。

老張對我說：你幫助別人找，爲什麼就是沒有想到自己？我聽了一笑，也沒往心裏去，只是說：我每天都有那麼多事情要做，哪裏有時間考慮這些。給我搪塞過去了。

說實在的.那時候，我每天就是有幹不完的事情，既要照顧店裏的事情，還要參加好多社會活動，日子過得很充實，也確實沒有往這個方面去想。

當天晚上，我小姑媽打電話來說：明天你要到機場去送送老張，一定要去。我說已經告別過了，但是她一定要我去，我就說那就去吧。臨上飛機時，送行的人都藉口避開，剩下了老張，他問我：你覺得我怎麼樣？我答：你好啊！真的嗎？那麼你考慮一下我們倆的關係怎麼樣？

我聽後笑了，爽快地說：我們不合適。你不要着急，反正我總會給你找一個年齡和性格適合你的老婆。告別時，我很時髦地給了一個飛吻。但見老張很失落的樣子，在暗暗地垂淚。我也不免同情他。

老張在臺灣有家，家裏有兩個女兒，已經出嫁。小女兒住在家裏。太太生了三年多的病，過世了。

大陸有他的妹妹和親人。人越是到老了越是懷舊，越是思念自己的親人。到大陸尋親，就是這樣的目的。我在想他都六十多歲的年齡了，要找一個真正適合他的，尤其是不貪財的人，還是要化點工夫的。

虹橋機場一別，這件事情我就擱在一邊了。我在忙着自己的生意，不知不覺中過了幾個月。有一天，鄰居突然跑到我店裏來，說有人打電話，叫我快去聽。我還以爲是誰，原來是老張從臺灣打來電話，說要到寶山來了。我說歡迎，歡迎。當時我只是客套。我是政協委員，應該對臺灣人要熱情一些。想不到電話來了沒幾天，老張還真的從臺灣過來了。這次有意思的是他一下飛機，就直奔我這個小店。

記得那天，我正在家裏造一間小房子，是政府照顧我，特批的一塊空地。店裏的小夥計來喊我，說有一個像是海外來的華僑，穿着一件花格子襯衫和一條牛仔褲，要見你，請你馬上到店裏去，我一聽就知道是老張到了。我一時脫不開身，才過了一會兒，又有人催來着，等我趕到店裏時，就見老張提着大包小包的行李，已經等得有點不耐煩了。

我問：你妹妹家去了沒有，他說我就住在寶山了，要借寶山大酒店住下。我一聽住寶山大酒店，一晚上也要好幾百元，就在附近的交通酒家給他訂了房，便宜了好多。

這次老張回來的主要目的就是找老伴，而且是衝着我來的。我認爲不合適，但是他發動了外圍戰，從我的姑姑，到兒子媳婦，女兒和女婿，他們倒是思想開通，認爲老張人爽快，對我也是特別地有好感，接觸接觸是可以的。在兒女們的撮合下，這件事情好像有了眉目。老張對我的這個店又是特別有感情似的，天天在店裏幫着做這做那的。見他這麼投入，我心裏多少也有點感動，說實在的，這些年來我也一個人過慣了，忙忙碌碌倒也不覺得寂寞，老張來了以後，我感到有個人說說話，也滿有意思的。主要是大陸和臺灣兩地文化和生活的差異，進行交流是一件有意義的事情。

不久，老張又到了探假期滿的日子。這次回去，他心情跟上次相比就好多了。

好事多磨。幾個月後的一天，我騎車時，摔了一跤，造成了嚴重的股骨骨折。我想這下要殘廢了。醫生也說不排除這種可能。老張也不知怎麼打聽到這個消息，來了一個電話，我說我要變殘廢了，我們的關係可以結束了，我也不想拖累你，老張在電話裏卻說，如果是這樣的話，我也認命，我願意伺候你……我無話可說。一切的一切都是天意註定。這也算是對於我們倆愛情的一次意外的考驗吧。

我做夢都沒有想到，會在53歲時嫁給一個臺灣的老兵，成了一個臺灣媳婦。

　　在臺灣的日子

我和老張結婚四年後才得以踏上臺灣島，說來主要有兩個原因，一是店裏的生意忙，走不開；二是老張總是跟我說臺灣這也不好那也不好，不讓我去。有一次，老張的外甥對我說：“舅媽，你應該到臺灣去看看，爲什麼不去，你是臺灣媳婦，還沒有進過婆家門呢。”外甥的話突然打動我的心，我心想是啊，我不能老是給栓在寶山，也要出去走走，看看。注意打定後就來了勁。但是，老張卻極力阻撓。

我這個人的脾氣是這樣的，打定的主意是不會輕易改變的。我口氣很硬地跟他說：如果你不讓我來，我就跟你離婚。一聽這話，老張就慌了，忙着給我辦各種手續。

19xx年3月，我第一次赴臺灣島。

臨行前的一晚上，我心情很複雜，沒有睡好覺。想想孤身一人要到臺灣島去，還不知到那裏的情況會是什麼樣的。在香港轉機要停好幾個小時，我坐在機場的大廳裏，人覺得又困又乏。要等三個小時才能上飛機。我就想了一個辦法，把手推車上的包用繩子連在一起，然後又將繩子栓在我的腿上，這樣一旦有人要動我的東西，我就會驚醒。當我登上了臺灣的航班，心情的確是非常地激動。

臺灣高雄，一個多麼熟悉的名字，又是一個多麼陌生的地方。我是在晚上7點多的時候到達臺灣高雄機場的。一下飛機，只見老張領着一幫老頭來接我。一輛轎車加上十來部摩托車，倒也氣勢蠻大的。到家時，按照中國人的傳統，放鞭炮，然後到酒店裏聚一聚，熱鬧一番，算是接風。

在夜色朦朧中，我也沒有看清楚這個臺灣的家，到底是什麼個樣子。人在旅途，勞心又勞力。我實在是太疲乏了。第二天，醒來已是中午時分。我趕快起來，看看這個新家是個啥摸樣。到衛生間一看，怎麼有三大盆的衣物浸在水盆裏。我好奇地問：“你們家是開洗衣坊啊？”老張不好意思地說，沒有啦，來不及洗。

我看不下去，馬上捲起袖子，開始了第一件家務活。仔細數了一下，大大小小的衣物加在一起總共33件，老張的小女兒結婚是在家裏的，但是不大會料理這個家，我想想他女兒一個城裏的姑娘嫁到鄉下去，確實也是委屈她的，不會幹農活，夠苦的，家務也就更顧不上了。後來，大熱天我還幫着小女兒到田裏去收果蔬，她收了三藍就倒在地上休息，我一口氣摘了九籃子。

我想自己既然當媽媽，就得把這個家搞得像模像樣，不能讓人看笑話。

這以後的兩個多月裏，我把家裏的院子進行了比較大的改造。先是將鏽跡斑斑的鐵柵欄，油漆一新；又將地面鋪上了漂亮的地磚。在我原來的想象當中，臺灣的家應該是比這好多了，可是現實不是這樣，好在我有足夠的思想準備，所以，就能夠面對。

當我把這個家收拾得乾乾淨淨，漂漂亮亮時，我在當地的地位也就隨之確立了。說實在的我這個寶山媽媽，從那一刻起，纔有了在臺灣，家的概念。

家，對於每個人來說，都是那麼地重要，尤其是一個幾年來缺少了女主人的家。我在寶山開的飯店，這麼多年打下的炒菜的功底，在家裏更是派上了大用場了。我燒的菜，他們都說好吃，我做的點心，他們又是連連讚不絕口。正因爲這樣，老張把他的好朋友都給請來了，嚐嚐我做的點心和菜餚的手藝。在高雄，有一羣這樣的老兵，他們爲了解鄉思之苦，都聚在一起，而我的餃子、蔥油餅和棕子就是他們解饞最好的點心。幾個月過去了，我對臺灣的風土人情基本瞭解，也開始慢慢地適應了環境。而我所居住的地區，也認可了我這個來自上海的能幹女人，不久他們都親切地稱我爲上海媽媽。

　　打工樂趣

有一天傍晚，我和老張外出散步，不知不覺走了很遠的路。走到一處繁華的小吃街上，只見有一家專賣糉子的店鋪，生意好興隆。我上前一看，就見買糉子的人特別多，排着長長的隊伍，老闆眼看供不應求，就貼出了一張招聘啓事，要招專門包糉子的員工，我跟老張說，我去試試看。老張也不反對。我就跟老闆說我來試試看。老闆看我一眨眼的工夫怎麼就包了一大盆，連連誇我：你真棒。包一隻一塊錢。（新臺幣一元摺合人民幣2角）老闆看我包得這麼快，立即聘我給他包糉子，其實我也很樂意。每天包六小時就有1500元新臺幣的收入。這個鋪子離我家約半小時。開始時是小女兒開車送我，老張來接我，後來我想這樣的話很不方便。我決心自己買一輛摩托車，總共花了15000元新臺幣。本來我在上海，就會騎摩托車。臺灣我周圍的那些人，看我這個樣子，都讚歎地說，上海媽媽好能幹哦。

想不到我包糉子的手藝，在臺灣得以發揮，又不耽誤家務，我感到很開心。我也沒有想到在臺灣，我這個勤快的人是那麼的受歡迎。

四次到臺灣，我都在閒暇之餘，找一份適合我的鐘點工做。我第二次去臺灣找了一份在電影院裏工作，主要是給那些員工們做飯，吃得他們個個樂開了花，結果董事長也把我請去，要我給他們家做飯，一個月有五萬元新臺幣的收入。

第三次在高雄的一家銀行裏打工。每天只要做兩小時的清潔活，200臺幣。那些銀行的職員小姐對我也很好，我把自己家裏做的好吃的點心拿去，她們可高興啦。我回上海來，她們都捨不得，盼我早點回去，她們對我都很親熱，叫上海媽媽叫得我心裏熱呼呼的。

最近的一次就是今年，我在臺灣開了一家上海湯包鋪子，也是生意興隆，熱熱鬧鬧的。可是意外發生了，就是非典來了以後，生意就清談了20多天，過後又好起來了。我真是覺得很有意思，每一次到臺灣去都有一次體驗和收穫，結識了好多的朋友。

我在想：臺灣大陸本是同根生的，我到臺灣所看到的，所做的一切都是讓臺灣人能夠真正地瞭解大陸的情況，包括大陸的民衆。

俗話說得好：“家有千頃良田，不如薄技在身”。一個人只要認真做人，熱情真誠對人，還要有吸引人的本事，不管你走到哪裏都是受歡迎的。這就是我生活在臺灣的最深切的體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