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下雨天爲題的散文

近幾日都是下雨天，整個十一月的城市彷彿被困在了雨神的連綿細網中。擡頭望見的天空抑鬱着臉色，迎面刮來的風不留情面的灌透身體，連雨水也會肆意地隨時蔓延過腳心腳背。

十一月終究是黯淡的，陰沉的，冷漠的。

好比人的情緒，處於低谷，處於冰冷的凍結狀態。

一直都睡不好，近些天失眠也很厲害，常常整宿整宿的宿不成眠，翻來覆去，腦袋裏似乎有顆極亮的燈泡，狠命地照着我的眼皮，使得我處於弦緊繃的狀態，神志異常清醒，連我做的什麼夢在第二天都會完整地想起來，甚至半夜十分清醒的時候巴巴地期望着天趕快亮。

許久以來，都沒有擁有一個完整而美好的睡眠了。我知道我天生不適合與人共處一室，特別近些時日，這種狀況愈加明顯。

從此，我於是關閉了我的語言，關閉了我的心。這是薩特說過的一句讓我一直記憶猶新的話，而我現在已經處於這種混沌隔絕的境況不可自拔。

雖然肉體還混跡於人海中，然而精神魂靈已經離羣索居了，它跑到了一個遙遠的地方自顧自地躲避了起來，導致我的身體，我的骨架，我的被附着的一切東西變得敏感了起來，變得小心翼翼，進而如履薄冰。

以前睡覺的時候是聽不到樓梯間咯噔咯噔地腳步聲的，也聽不到隔壁的吵鬧聲，對於寢室的嘩嘩的水流也沒有很在意，至少不會讓我甚覺痛苦。直至現在，外界的一切我都不可避免地知曉了。

被知曉。

某個寢室的飲水機咕咚咕咚流水的聲音，半夜吵鬧不止息的腳步聲， 甚至到別人磕瓜子的細微聲音，我都聽得分明，並且無力地被吵鬧到。我有時在想，這個牆壁的隔音效果太差了吧。要是實在沒有辦法，我就用幻夢來模糊我的意志，模糊我的苦痛，想象着我以後肯定會在一個清幽的地方，在一個安靜的處所裏度過我剩下的歲月。

這也是萬般無奈的境況中稍覺安慰的事情了。

一枕黃粱，此生不願意醒來。

莊周曉夢，孰實孰虛已經不重要了，蝴蝶翩飛，也算苦中尋樂。

心臟被鏤空，被鑽空，沒有血流出，已經幹得徹底，幹得決然。

偶爾偶爾的時候，會覺得人生只存在於某一個真切的瞬間，只有那一瞬間纔會感受到生命是活着的，它就那樣清楚明朗地擺放在那裏，待我去揭開他的被掩蓋的面紗。而其它的時候都是重疊在一起的沒有任何色彩的黑白，我混沌地走在黑白世界裏，步履蹣跚，看不到光明，看不到前方，但是我也知道我是不可能回頭的。

因爲回不了頭。

很喜歡某些歌曲裏的某些話。

——就算我墜落，比塵埃更微弱，被夜色分割，再被絕望撕扯，就讓我等着，悲傷逆流成河，天地枯萎，生死相隨，有你在我就不退。

——當昨天所有的榮譽已變成遙遠的回憶，辛辛苦苦已度過半生，今夜重又走進風雨。

每當聽到這些句子時，眼淚瞬時浸溼了眼眶，好似我被困在了黑夜中，蜷縮着瘦弱的軀體，黑夜如潮水一寸一次地啃噬着我的餘溫，我所能掙扎的只有我絕望的雙目。手指被深刻地嵌進去于堅硬無情的石壁，骨節分明，髮絲纏繞。

世界在崩塌，我在消隕。

小學起我就是一個不甘於落後的人，當時心無雜念，只是想一心把書讀好，至於爲什麼要讀書，爲什麼要考試拿高分，沒有人告訴我，我也不必要知道。

初中時候仍舊十分用功，從未敢在學業上有半分的倦怠，成績也算好，不幸的是在升高中的時候落敗，父母安慰我不要緊，可是我心裏仍是不服氣的。

高中的日子雖然艱辛，可是我的意志遠遠跨越了所有的艱難，我苦中作樂，只想考一個好成績，只想榮登分數榜的前幾名，我所做的都是爲了別人能高看我一眼，至於我的夢想，我的目標，我一無所知。

年少的奔波忙碌似乎只爲了那虛晃的虛榮，那種刻在心裏的自尊。

我不知道爲什麼我總是在大型考試的時候落敗，也許命中註定，也許我秉性太差。

黃金榜，偶失龍頭望，明代暫遺賢，如何向。幸有意中人，堪尋訪。青春都一餉，忍把浮名，換了淺吟低唱。於是君王龍眉一皺，自此化爲白衣卿相，漂泊於市井。半生的不得志，鬱鬱寡歡，煙花巷陌，依紅偎翠，風流事，平生暢。

我總是唏噓柳永的命運，就像當年在放榜的時候看到自己失敗的成績，心灰意冷，渾身僵硬，想着前途一片昏暗。

我所做的，我忍受的，我憤怒的，全部化爲了虛無的泡沫。我還記得那天家裏停電，室內漏雨，我和母親躺在牀上，父親站在窗邊，電閃雷鳴，我卻看不到父親和母親的側臉。陳舊天花板漏水的聲音在寂靜閉塞的空間裏都顯得多餘，偶爾的雨滴濺在我身上，就像被針狠命地扎着了，滿含痛苦。

母親一直安慰我，連木訥的父親也好言相勸，我一直沉默。我不知道怎麼形容我的悲傷之情，或者羞恥。

二流。不入流。

老師。同學。朋友。同村人。以及這三年來煎熬過的時光。

我無法面對，無法承受，雖不至於涉及性命，但是已經給我的自尊重重一擊。

自此，我只知曉我好似被拋棄了，成爲了剩餘的孤兒。

我討厭這種感覺。很多很多時候，我都討厭被拋棄不被重視的感覺。

小學時老師叫粉筆字寫得好的`人到黑板上抄題，我希望那個人是我。考試時叫人去改卷子，我希望那個人是我。開會談心，我希望那個人是我。收發作業，我希望那個人是我。花名冊的分數的第一名，我希望那個人是我。

……

我希望那個人是我。

所有的這些種種，不過是源於我內心的強大的虛榮之光。

榮光，這是一個榮光的時代，這是一個極盛的時代。維多利亞女王曾經無比興奮地高喊道。

我所做的只是爲了獲取這小小的榮光而已，這麼多年，我一直靠着它維繫着我無比強大的信念。

也許，我的本質就是於此吧，我想着自己天生就要這樣去做，去與衆不同。

小學的時候記憶最深刻的便是“與衆不同”這四個字了，甚至於我把它寫在手上，寫在書上，時刻提醒自己是與衆不同的。不與別人相同，分秒必爭，保持着上戰場的警醒，這便是我永恆的記憶。

世界上只有兩種人，一爲名者，二爲利者。名名利利，說起來輕描淡寫，實質上最傷人也最不能逃避。

凡間管這些稱之爲奮鬥。

苦的，累的，心酸的，無奈的。

我們爲之奮鬥的過程，我們實現自我的過程，匯織成了我們不同的人生。

小人物與大人物。

命途多舛和一帆風順。

庸碌平常和滿披榮光。

選擇了什麼就要去做什麼，這個世界本是不公平的，所謂的公平只是少數得勢得利的人撫慰大多數人的幌子，精神上的麻醉，然而現實依舊殘酷，冰冷，窒息，要想公平，要想過得有尊嚴，還需得自己盡心盡力纔可以。

難道世界不是以這樣的規則運轉的嗎？

選擇戴上皇冠的那一刻，必須知曉皇冠的重量。

衣錦還鄉光耀門楣是十年寒窗的煎熬。

春風得意是在無數孤寂日子裏的稍覺慰安。

人生，想來也是如此吧。沒有什麼對與錯，只在乎選擇了什麼。

既然已經選擇了，那就不要回頭。這裏沒有退路，後面的橋已經斷裂，心裏期盼着前方的壯闊山景，有翼龍降臨，迎接新的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