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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赴一場鄉愁的約會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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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七十年代的縫紉機

去赴一場鄉愁的約會散文

一臺閒置在時光裏的老式縫紉機。

一臺停留在七十年代的老式縫紉機。一雙腳不停地踩啊踩,它卻再不會移動半步,這臺縫紉機就這樣停留在過去了。七十年代的縫紉機和我的童年一起留在了七十年代。

七十年代的縫紉機,七十年代了不起的縫紉機,七十年代讓人刮目相看的縫紉機,七十年代讓人心酸讓人掉淚的縫紉機。

七十年代的縫紉機行走在農業時代裏,這就註定了它的小農意識,它的目光短淺,它的小家子氣。七十年代的縫紉機很少看到新布料,縫舊補窮是它的日常業務。不能不說,七十年代的縫紉機縫補着一大堆單調而乏味的農業日子。一雙腳不停地踩啊踩,該縫補的衣服卻越來越多,本來該縫一針的,結果是,非要鋪張成十幾針。比如,屁股,非要紉成個圖案,一圈一圈一圈一圈一圈,蜘蛛網似的,樹木的年輪似的,近視眼的眼鏡片似的,草帽的頂部似的。七十年代的好多屁股都是這樣的,一圈一圈一圈一圈一圈。再比如,胳脯肘,本來補一小塊補丁就行了,結果非要方方正正補上個大補丁,也要密密匝匝的紉上一圈一圈一圈一圈一圈。

七十年代的縫紉機,踩着踏板的是女性的腳,握刀和握剪的是女性的手。於是新做的衣服上,新打的補丁上,留下了女性的味道,呼吸,體溫。柔軟的手,堅硬的衣料,這也許是最好的搭配。這也許是最鮮明的對照。這也許是最生動的細節。七十年代的民間生活就是由這樣一些細節構成的。

縫過了,補過了,衣服好像緊湊了一些,日子也好像緊湊了一些。好像是,窮日子的破處總是多,窟窿也多,縫過了,補過了,沒多久,又破了,窟窿又多了。於是一雙手不停地忙碌,不停地操勞,將要補的地方移到針頭下,將要紉的地方移到針頭下,一雙腳呢,不停地踏啊踏。日子就這樣一腳一腳地向前,即使還要破,還要磨出窟窿,但總得向前啊。

女性的手偷懶的時候,縫紉機也偷懶,日子於是也偷懶了,慵懶地依着黃色的土牆或者木柵欄,說些家長裏短,說些孩大男小,當然話題最後總會落在縫縫補補上,好像落在這上面,纔像個女人,纔像個過日子的女人。誰的針腳密密實實了,誰的馬馬虎虎了,這時候,即便寬厚的女人也顯得很挑剔,不肯將一句不紮實的話說出來。而這樣的閒散時光不會太多,忙活慣了,操勞慣了,總覺得這有些奢侈,到了很老很老的時候才享受得起,消費得起。於是簡短的點評之後,便又去忙各自的了。

於是日子在一踏一踏中繼續,破了補,補了破,那單調的節奏穿過了整個七十年代。

等我再回過頭來打量時,七十年代已留在背後了,只看到一個打補丁的溫情的背影。

還有那臺老式的縫紉機,再也走不動的縫紉機,獨坐在孤寂的'時光裏。還有,七十年代的屁股,屁股上的一圈一圈一圈一圈一圈。

二、潔淨的腳

赤着膀子的漢子踩着粉餅,健壯的腿,油香竟然來自他們的腳下。就在那時候,我知道,這些漢子的腳是世界上最潔淨的腳。

而一邊,是不停磚動的石碾子,一頭被矇住了眼睛的驢子,不停地轉拉。驢子和漢子身上的汗都在滴。

碾盤上是從田野走來的油菜籽,這些油菜籽是金黃金黃的油菜開花後的果實,很多個日子,它像油畫一樣鋪展在我的面前,鋪展在鄉村的視野裏。這些從油畫裏摘來的果實,在碾子的重壓下,歡唱,歡唱。

這是古老的碾歌,樸素的碾歌,原汗原味的碾歌。

在碾盤上碾三遍,在大鍋裏炒三遍,蒸三遍,而踩卻是無數次的。在蒸過的粉餅上踩,那無疑是蹈火。油就是這樣提煉出來的。我於是知道這是世界上最有耐心最不厭其煩的腳。

這樣踩過了火的腳,還有什麼不敢走的路?

很多年後,我還知道,這樣的腳比手乾淨。這樣的腳是幾首詩換不來的。這樣的腳也不需要讚美。

這樣的腳走在那個農業歲月裏,從榨油房到他的窯洞,距離很短很短,可一走就是幾十年,幾十年間步履蹣跚。

我於是知道這是世界上最艱難的腳。

我還知道,這樣的腳回到家後,一開始,他們的老婆會抱着哭上半天,會幫着挑去上面的燎泡,會幫着用熱水洗,冷水敷。淚水會掉進盆子裏,那是辣的,苦的。後來她們不哭了,這雙腳也結了老繭,他們把那層老繭叫忍耐。

我於是知道,這是世界上最忍耐的腳。

潔靜的腳,艱難的腳,忍耐的腳,就那樣走在簡陋的榨油房裏,踩疼了一個時代的心絃,讓我們無法忘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