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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年,牡丹花開紅又紅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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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那一年,牡丹花開紅又紅散文

多年以後的一個春天,我又回到了這個美麗的南方小鎮,回到了這片牡丹林。

人流依舊攢動,笑語依舊歡騰。

“快看吶,今年的牡丹開得真漂亮!”

“是啊,哈哈,我們快來照個相!”

“茄子!”

咔咔!”

想必我是不該來的,我和那些歡樂的笑臉總是格格不入。

小姨走後,母親曾來到這裏,坐到地上就開始哭,引得旁人目光紛至沓來。隱約中,有人嘀咕:“這人有病嗎?大家開開心心地來賞花,要哭你挑個別的地兒去!真是的!”

自那以後,我再也沒讓母親來過。

牡丹花開前後的日子裏,母親總是不斷問我:“花開了沒有?”

我總是敷衍她:“沒呢,還要過幾天!”

母親是不傻的,每次她都會擦去眼角的淚水,對我說:“你就別騙我了,我知道,花已經開了好多天了!”

每每此時,我總會情不自禁地淚眼朦朧,爲母親,更爲小姨。

今年的牡丹花還是開得那麼鮮豔,一片紅,一簇粉,讓這個人間更加春意盎然。

每個人都和顏悅色,競相徜徉在花海之中,正所謂國色傾城人不散,春光燦爛賞牡丹。

只是,別人來賞花,我來弔唁。

(二)

我出生在一個南方的小鎮。

距離小鎮十里外有一片很大很大的牡丹林。

每逢開花時節,牡丹林總會招致四方人們前來賞花。置身於花海,一陣微風吹過,陣陣清香便撲鼻而來,令人心曠神怡。

我也不例外,每每那時,母親都會抱着嬌懶的我慢悠悠地出現在牡丹林中。

然而,我是賞不得的,小小年紀,何懂“賞”之?我只記得,放眼望去,那些花兒,很美。

美?對,像小姨一樣的美。

在我的記憶裏,小姨是在我六歲那年進入我的視線的,因爲那一年暑假,我捧回了人生中第一個一百分。

暑假開始的第一天,又恰逢我的生日,小姨不遠萬里,從新疆趕回來爲我過生日,大大的蛋糕上清晰地鐫刻着紅彤彤的“6”。

那時候我並不認得小姨,只是母親在旁邊讓我叫“小姨”。她似乎喜歡稱讚我笑,於是我也笑。

後來的歲月裏,我問過母親,爲什麼小姨在新疆,不在外公外婆的身邊。

母親,卻只是笑笑。

(三)

一九九八年,我八歲。

那一年的寒假,我捧回了人生中的第二個一百分,母親笑得合不攏嘴。遠在山西打工的父親聽說後,直樂得笑呵呵,囑咐母親一定要給我多買點好吃的。

我那時彷彿能感覺到母親的爲難,因爲放下電話,她總是滿面愁容。

我在家中排行老小,上有一姐一哥,家庭負擔萬分沉重,父親長年在山西打工便是因此。

然而那時我並不能夠明白這些,更無法理解母親,我會時不時地叫嚷着要吃這個,要吃那個。

每每此時,母親總會滿臉憂鬱地抱過我的頭,我甚至依稀記得母親曾爲此無奈地流過眼淚,又或許沒流過。我只知道,母親很難過。

縱然如此,我仍舊不能體諒母親。在母親陪伴我的童年歲月裏,我的世界,一片蒼白。

我無法理解,無法理解爲什麼我學習那麼用功,母親卻不能給我買哪怕一點點好吃的。

終於,我受不了了,我想吃好吃的想得快瘋了。

我開始認爲母親是可憎的,是一個不稱職的母親。 漸漸的,我對她不再那麼順從,我開始在衆人面前對她喊叫,甚至嘶吼。

於是她會動手打我,我就跑開,她不追上來,而是在原地掉眼淚。

有時我躲不開,就捱了打,於是我就哭,她也哭。

那時我認爲,我的哭源自委屈,她的哭源自虛僞。

(四)

一九九九年,我九歲。小姨從新疆回來了。那是那年的暑假裏很熱的一天,小姨拖着行李箱出現在我家門口。

母親趕忙停下手中的活,接過小姨的行李箱,把小姨請進屋。

我清脆地叫了一聲小姨,小姨露出甜美的笑,從行李箱中拎出一大包裹東西來。她打開,我看見, 那些全是好吃的,雖然我認不得它們。小姨摸了摸我的腦袋,笑容燦爛地看着我:“快吃吧!”

我大喜過望,大口大口地吃起來,像一隻在草原上發現了甘泉的獵豹。

我從抽屜裏拿出一張“三好學生”的獎狀,驕傲地告訴小姨我又得了一百分。

小姨在我的臉上狠狠地親了一下,從行李箱中又拿出一個包裹,那是一個黃白色的布娃娃,我接過它,欣喜若狂。

那一天,我第一次感受到了童年是這樣美好。

(五)

記憶中的小姨是一個容貌漂亮的女人,即使她不在任何時候給我買任何東西,我仍然會那麼認爲。

小姨聲音甜美,與人爲善,對我更是關懷備至。

九歲那年的一個晚上,我突發高燒,這次的高燒並不像以前,我記得,我暈了過去。

之後的事情,我全然不記得。當我醒來的.時候,已經躺在醫院的病牀上。而小姨,正趴在牀沿上。 見我醒來,她立刻坐起來問我感覺好點了沒有。

我看到小姨疲憊的雙眼,憔悴的臉龐。我知道,爲了我,小姨已經好長時間沒有休息了。

牀頭的櫃子上,擺放着各式各樣的甜點。

小姨爲我削蘋果,爲我剝橘子,爲我開罐頭,爲我

一九九九年,寒假前夕,我騎着自行車去學校領成績單。

那天下了不小的雨,路面溼滑,一個踉蹌,我栽進了水溝裏,鼻樑骨重重地擊打在了一塊大石頭上,瞬間骨折,疼痛難忍,全身上下也溼了個遍,凍得直打哆嗦。

住進醫院的第二天,小姨便出現在了我的病牀邊,她又一次不遠萬里地從新疆趕回來了。我看到她被寒風吹亂的頭髮,我看到她被寒氣打紅的臉頰。

(六)

二零零零年,我十歲。

那一年,母親依舊每日辛苦勞作,父親依舊在山西勞累奔波,我們的生活依舊黯淡無光。

我清楚地記得,我吃過發黴的煎餅,吃過僵硬的饅頭,吃過髒兮兮的醬,吃過,都是母親從 外面帶回來的,或者說,是母親撿回來的。

然而,我那時已經不再抱怨母親,我知道了她的不易,理解了她的無奈,接受了她不一樣的愛。

由於村上的學校只開辦到三年級,我從小學四年級便開始要讀進新的學校,因爲路遠,我便成了住校生。每個週末回家一次。

時光流轉到那時,讓我潸然淚下的片段仍歷歷在目。

我深刻的記得,每次週末回到家,飯桌上總是擺放着一碟鹹菜,那是母親的鹹菜,是母親每一頓飯吃的菜,僅僅是一碟,一碟鹹菜。

那一碟鹹菜似乎從來就沒挪動過地方,又或許,在我不在的日子裏,母親連吃飯的次數都少之又少,或者,她只是抓過一張發黴的煎餅,裝上一壺白開水,就下地幹活了。

我開始爲我以前對她的不敬而後悔,母親,我親愛的母親,我艱苦的母親,她不給我買好吃的,她又何嘗吃得好呢?

(七)

二零零年的春節,小姨又從新疆回來了。聽母親說,這次小姨再也不回去了。

小姨拿出一大摞錢,我不知道那是多少,只知道很多很多。

小姨把這些錢給了母親,是給,不是借。母親說什麼也不要,我看到小姨和母親互相推來推去。最後小姨扔下錢,快步離去。

(八)

生活就像一場飄忽不定的夢,每個人都在睡眼惺忪地看着這個世界,我們總是寫出了開頭,卻猜不到結尾。

(九)

四月的南方清爽宜人,在四方人們的期待中,牡丹林再一次迎來了它的春天。

那一年的牡丹花開得依舊美麗可人,似乎比去年更加紅豔。我陪同母親又出現在了那片牡丹林中。

那是母親和小姨做好的約定。

母親似乎比以前更加喜愛牡丹花,她一直笑意盈盈,不再有任何愁容。我想,大概是因爲小姨的那一大摞錢吧。我知道,我、母親、整個家,都需要它,至少在那時。想必母親的笑容來自於它。

我準備了一件禮物,是要送給小姨的。

是一幅畫,我用了兩個晚上完成的一幅畫,畫中是一位女子和一朵碩大的紅牡丹花。在我的想象中,那個女子只能是小姨,她愛牡丹,她像牡丹。我想,小姨一定會很喜歡我要給她的禮物。

牡丹林裏一片歡聲笑語,人們盡情地舒展笑顏,彷彿這一年的奔波只爲今朝一睹這些美麗的牡丹花。

小姨曾告訴母親,她想過兩年之後就結婚,然後生一個小寶寶,以後每年牡丹花開的時候,一家三口連同我與母親一起來這裏賞花、拍照。

我清晰地記得,小姨說這話的時候,眼角閃過一絲憂鬱。她對母親說,如果外婆不能祝福她,她希望母親可以充當他們的高堂,長兄如父,長姊如母吧!

母親會心地一笑,連連點頭答應。

我知道,那是小姨的春天,小姨已經爲那個家期盼了好多年。

然而,命運總是這樣毫不留情,小姨的春天被永遠地扼殺在了這個美好的人間。

我和母親左等右等,小姨卻是終究沒有出現。

(十)

在人生的長河中,我們能夠左右的事情真的太少,然而,正因爲如此,我們更應該珍惜自己,珍惜每一個生命。

死者逝,生者痛,爲什麼這個世界總是不能徹底安靜下來,讓每個人都自由地呼吸,享受陽光的燦爛,生命的美好,非要留下那麼多的傷痛讓每個人都無法自已。

若干年以後,當我們回首往事,我們可曾爲自己那時犯過的錯而寢食不安,夜夜無眠。與其悔不當初,何不把握當時。善待他人,究竟有多麼難?

(十一)

南方的雨季總是如約而至,它總是悄悄來到你的身邊,淋溼你的衣裳,迷濛你的雙眼,像一個調皮的姑娘。

多年以後的今天,我已經明白了所有的事。

外婆重男輕女,自打生下小姨便冷眼相待,對她萬般苛刻。小姨寒心徹骨,十八歲時,她獨自踏上了前往新疆的火車。自那以後,鮮少回來,但每年都會向家裏寄錢。小姨說,外婆對她再不好,也畢竟是她的母親。

小姨給母親的那一大摞錢,母親分文沒動。在後來的日子裏,母親告訴我,原本我想等你小姨出嫁了,把這些錢全部還給她,誰能想到,你小姨她卻,母親說着便開始抽噎。

母親拿出一封信,信裏只有很短的話:姐,我對咱媽這麼好,爲什麼咱媽就是不能夠好好地看我一眼,我不明白,我真的不明白,我到底做錯了什麼讓她這樣對待我。我真的很想留下來,留在這個美好的人間,我很想很想得到哪怕一點點的母愛,但我卻得不到。對不起,姐,我走了,今年的牡丹花我不能陪你去看了!

(十二)

好多年過去了,我早已離開那個南方小鎮,然而,我仍然會在不經意的日子裏抑或牡丹花開的季節想起小姨,想起容貌漂亮、聲音甜美、對我關懷備至的小姨,想起那封信裏小姨的不甘。

我給小姨準備的禮物終究是沒能送出,我把它擺放在了牀頭。我想,如果以後有人問我這幅畫中的人是誰,我會說,她是我心中永遠的牡丹花。

此刻,當我凝視着眼前那些依舊美麗動人的牡丹花,我彷彿又看到了那個身姿優雅,倩影婀娜,笑容可掬的女子。

我知道,小姨一定也正漫步在另一個牡丹林中像我一樣地凝視那些美麗的花兒。

小姨,天堂的牡丹花開得漂亮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