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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清哥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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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清——快過來一下,我家小孩病了,你快來幫忙打診一下——”山谷中經常會響起這種急促高亢悠長的呼叫聲。冰清哥是整個灣裏僅有的兩家不姓楊的人家之一,他是上門女婿,住在對面山上,這邊高聲喊話那邊就能聽見。冰清哥臉很小,又瘦,細長的臉上沒什麼肉,說話聲音有點尖,頭上總包着青色的帕子。雖然我喊他哥,年紀可不小,他兒子和我是小學同學。其實不僅是生病,碰到很多事情人們都能想到他。

冰清哥散文

冰清哥會吹嗩吶,我還在打鑼時,主家往往還會請嗩吶,冰清哥就常是其中之一。他一隻耳朵上捌着一個備用的嗩吶頭,雙手按着嗩吶的孔,兩個腮幫子鼓得圓圓的,雙眼瞪得大大的,外凸的眼珠似乎都要迸出來,在那張瘦削的臉上極爲突出。在動聽的嗩吶聲中,他的臉好像豐滿了許多。有時我們鑼鼓和嗩吶會配合,嗩吶吹一段,鑼鼓敲一段,然後再合奏一段,聲音會好聽很多。冰清哥不吹時嗩吶也不離手,更不讓別人碰,看見稻草就找那種圓圓的,扯下一根折成兩釐米長一小截,放在嘴裏試試,覺得不錯就從衣兜裏掏出一小鐵盒,放入鐵盒中後又小心地揣進兜裏。嗩吶的哨子很容易破,他總是會準備很多,很快就能換好,不會耽誤事。

冰清哥還會算命,我很小的時候他給我算過;問了我的生日和出生時辰,仔細地看了我的臉和手,然後瞪大了眼晴,很吃驚的說我是大富大貴的命。還說只是可惜我曾祖父的墳被動過了,墳中本來有紫藤,已被破壞,我的命就沒那麼大富大貴了,不過也好過一般人。我曾祖父的墳確實動過,是在將曾祖母與曾祖父合葬時挖開過,至於裏面有沒有紫藤已不得而知。他給任何人算命好像命都不錯,當然他有他的說法,他說命不好的人怎麼求他他都不會算的',怕說出來得罪人。

冰清哥好像很愛學東西,後來他到夾壁專門拜師學了做道場和打繞棺。這可是很難學也很難出師的,要記很多詞,要懂得風水、陰陽八卦,有很多規矩,而且還要會用毛筆寫小楷,體力又要好。他去拜師,師父非常高興,因爲沒什麼人願意學,師父和師叔年紀都很大,已快要失傳了。但學藝最好有師兄弟一起,至少要有三人,可除了冰清哥再也沒人願意學,師父也只好收下了他。後來有人請他做道場,要求不高場合不大時就他一人,如要求做大道場,他只有去請他師父師叔來幫忙。小道場將逝者送上山就結來了,大道場要做七天七夜,逢七還得再來,直到滿七七四十九天後纔算結束。道師首先要根據風水和逝者的八字選墓地,講究“前朱雀、後玄武、左青龍、右白虎”,具體指什麼我不清楚。道師會拿上個羅盤,獨自這裏走走那裏看看,在選好墓地之處作好標記,卻不告訴主人,僅指明方向讓主人自己去找尋。

道師在棺材前隔半個小時就要穿着法衣敲鈸唱上一段,唱的內容書上都有嚴格的規定,且記述得清清楚楚,不可隨意更改。我看到過那書,黃紙上蠅頭正楷非常規矩整齊,像印刷的一樣,據說該書已傳了幾代了。晚上還要打繞棺,就是圍着棺材邊敲鈸邊唱邊跳。如果是有多人則鑼鼓隊齊全,衆人齊聲唱一起跳更加壯觀熱鬧。送逝者上山時據說是最考驗道師本事的時候。經常聽說一些離奇的事,最常聽到的就是八人擡一棺材竟然紋絲不動,這是逝者還有未了心願,這時就需要道師出面作法,功力不到者棺材就一直擡不動。棺材一啓動就不能挨地,但有時走到半路會出現動不了的怪現象,這又得看道師的本事了。雖然有人認爲這是歪門邪道裝神弄鬼騙人錢財的,但道師這種多才多藝,又有點神祕的色彩,而且許多人認爲墓地的風水事關幾代人的命運,所以道師往往還是能受到人們的尊重。

對山背陽,中午過後我們這邊還是陽光明媚,對面卻已照不到陽光。這邊路已乾結沒了雨水,對面的路還是泥濘難行,這邊雪已融化不見蹤影,對面卻還是積雪片片,雪水淅淅瀝瀝。從茂盛的樹林中半山坡依勢而下,一棟緊挨一棟的青瓦木房連成一片,屋項上嫋嫋的炊煙緩緩上升,慢慢散在了空中,分不清是煙還是霧。我有時到對面山上砍柴或者採貝子,就能看見冰清哥在地裏揮汗如雨地勞作着。小河裏溪水潺潺,夏天的正午陽光直烤着山谷,小河邊在河風的輕拂下在綠樹的遮映中卻極爲涼爽。我有時到小河裏游泳或抓魚,就能看見冰清哥在齊腰深的秧苗中,彎着腰給稻田除草,偶爾能看見他丟草時擡起的瘦削的臉。冬天河風卻極爲刺骨,我有時放學路過會看見冰清哥汗流浹背地挑着石頭,砌在夏天被上漲的河水沖垮的田埂處。冰清哥好像總沒有閒的時候,有做不完的事,只要有人有事找他,他就會馬上丟下手中的活快速地趕去。

在農村這種家族式聚居的地方,一個外姓人生活會面臨諸多困難,分得的土地往往是較遠且貧瘠,森林往往是雜木較多之處。而且家人和子女往往會受到欺負,有時甚至會被冤枉而無法辯解。所以除非萬不得已是沒人願意去當上門女婿的,爲了與大家族的人融和,需要更多的付出,更多的容忍甚至忍氣吞聲。冰清哥用他的勤勞、熱情好學、多才多藝使得他在人們心中具有一定份量,人們碰到什麼事首先就能想到他,無疑是對他最大的獎賞和肯定。

人們好像都忘記了他是個外姓人,年長的親切地叫他“冰清”,我們同輩的就熱情地叫他“冰清哥”,小輩的都恭敬地叫他“冰清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