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表姐芳的散文

春節期間，又聽人說起最小的表姐芳。那個只比我大一歲的表姐芳。

芳有三個小孩，已經搬到我們鎮上的街中心十字路口的平房裏住。她的孩子們在我們鎮上的學校上學，大女兒很乖，放學後承擔了一切家務和雜事。所以芳現在什麼事情都不做，餓了回家吃飯，困了回家睡覺，其他時間都給了麻將桌。

芳本來是住在大山裏的，我們一年最多見上一次面，有時候還多年不見，根本不熟。到了初中二年級的時候，芳轉學到了我的學校，比我高一個年級，和她一起來的還有另外兩個表姐，慢慢地，我們才熟悉起來。偶爾週末她們還會來我家玩。

那時候的芳，特別討人喜歡：一雙大眼睛，什麼時候都笑意盈盈，還聰明伶俐，能說會道。有時候，我爸爸爲了檢查我們的功課，會讓我們幾個人背語文書上那長長的課文，看誰能夠以最快的速度背出來。這樣的任務對於芳來說簡直就是易如反掌。還記得那次我是要背誦陸定一先生的《老山界》，那麼長的課文，我都不想背啊，總在磨洋工。芳很快就去爸爸那裏把自己所學的課文背了出來，另外兩個表姐還在努力的奮鬥着呢。芳看了一下我那懶懶的樣子，還翻了一下我的書，說“嗯，這篇課文我去年也學過呢，這樣吧，我跟你一起過去背，你背不出的地方，我會提醒你的。”一年前學過的課文，芳還能記得嗎？半信半疑的，我就去爸爸那裏背課文了。芳過了一會兒就悄悄地站在爸爸的後面，還衝着我做了“OK”的手勢。等我卡住的時候，她就會做口型提示我。

芳初三那年，也沒有見她多努力的學習，更沒有見她加班加點的做那些似乎永遠也做不完的作業，很輕鬆的渡過了那段時間，也很自然的去上高中了。另外兩個表姐就沒有這麼幸運了，雖然天天刻苦攻讀，還是沒能考上高中，只能早早的外出打工謀生。我對她是心生羨慕的，總覺得命運女神眷顧着她。

等我也去上高中了，我們幾乎沒有時間見面，因爲每天的作業都寫不完。但是，每次考試，我都能在學校張貼的紅榜上看到芳的.名字和照片固定的出現在兩個地方：總分理科第二名，數學單科第一名。那時候，我無比堅定的認爲：芳一定可以考上她想去的大學——西安交通大學。可是，高三那年，芳的名字卻很少出現在紅榜上。原來，芳談戀愛了，都不想上學呢，想和那個男生一起去打工。不過，芳終究沒有去打工，留在了學校，只是眼睛裏沒有了以前的笑意，整天耷拉着那雙大眼睛。高考後，芳去了我們省城的司法警校讀刑偵偵探專業。憑藉着她那超強的邏輯思維和推理能力，我幻想着芳將會成爲女版福爾摩斯。芳曾經寄過一張照片給我，穿着軍裝，留着短髮，那雙大眼睛依然笑意濃濃，整個人神清氣爽，英姿勃發。

大學畢業後，芳留在省城上班，交了新的男朋友，都已經到了談婚論嫁的地步。這個時候的芳，是我們這個大家族中的寵兒，大人們教育自己的女兒都是拿芳來做比較。“你看看人家芳，要父母這樣操心嗎？”“你看看人家芳，要叫了纔去做作業嗎？”“你看看人家芳，要催着起牀唸書嗎？------

誰知，只過了三年，芳就回到老家，只有她一個人！沒有人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芳從來都不提，問她也不說。在那幾年裏，斷斷續續聽說芳因爲各種各樣的原因錯過了公安機關的一次又一次的招考，一直待在家裏，哪裏也沒有去，更別說去上班。又過了一兩年，芳已經沒有資格去參加考試了，因爲年齡超過了招考界限。在我們這個地方，30歲已經是個太讓人擔心的年紀了，再不出嫁，就要老死孃家。舅舅也不願意再這樣養着芳啊，趕緊給她尋了一戶深山林裏的人家，男人是個泥水匠，在那年的春節嫁了過去。

大前年春節拜年的時候，聽說芳的男人去舅舅家大吵大鬧了一次：芳居然隱瞞了自己的年齡，此時男人才知道芳竟然比自己大了4歲！（在我們這裏，關於男女雙方的婚配，對女方年齡還是比較苛刻的。一直都有這樣的說法：女大一，常口角；女大二，常安樂；女大三，賽金磚。）那天，舅舅家來來往往的客人很多，芳的幾個孩子也在。聽說，芳根本沒有開口，就那樣讓她男人大聲咒罵着，甚至捱了巴掌也沒有掉眼淚，只是那雙笑意盈盈眼睛又開始耷拉着了。

從那天開始，在我們這個龐大的家族中，“流行”起了一種新的說法：“讀書有什麼用呢？吃那個苦做什麼啊！看看芳，一個大學生嫁給一個種田佬，還會被打，越讀書越沒用。”誰家的女兒，要是很用功學習，就有人在傍邊說“你是不是想像芳一樣啊。”“女娃子，學習能掙上錢嗎？不要被打個半死哦。”

哦，芳啊，我的表姐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