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棗酸烏棗甜散文

春節前的一天吃過晚飯後，八歲的孫子纏着要我和他奶奶陪他一起去逛超市買年貨，我想也是到了置辦年貨的時候了，於是爽快同意了孩子的請求。

進了超市轉了會兒，我們來到了水果區，水果品種真多呀，有許多以前只是在書本上或影視片裏見過，想不到現在竟擺在眼前，那鮮豔的光澤在燈光下撲閃撲閃的，好像在衝你眨眼。看到這麼多光彩照人的水果，誰會不生愛慕之心？

很快孩子挑選好了泰國山竹、海南芒果、廣寧沙糖桔、臺灣的番石榴、山東的紅富士蘋果、庫爾勒香梨。當他看到鮮豔欲滴的紅櫻桃便連連發出嘖嘖的讚歎聲：“多漂亮的紅櫻桃呀！”但一看到價格不禁失聲大叫：“哇塞，怎麼這麼貴，二百八十元一斤？”我故意逗他說：“怎麼樣，買點嗎？”他連忙搖頭說：“太貴了啊！”

沒用多長時間，我們祖孫倆已挑選了一車子年貨，推着購物車經過蜜餞區時停下了腳步，乾果蜜餞很多，天南海北的，進口的應有盡有，當我的目光停留在“烏棗”上時，機靈的小傢伙問道：“爺爺，是不是咱再買點烏棗？”“再買點烏棗”這五個字一送到我的耳畔，立即勾起我對四十幾年前關於黑棗的回憶。我邊推着車慢慢移動，邊回憶起塵封的往事……

這件事大概發生在1970年，臘月十五前後，父親從外面回來，神祕地從懷中掏出一個紙包交給我媽，小聲嘀咕着什麼，我沒聽到他們說話的內容，但從他們的神色動作中已猜中八九分，肯定是說要藏好，不能被我這個“小饞貓”摸到。

一天後的下午，家中無人，我突然想起前天他們藏的是什麼東西，那麼的神祕，強烈的好奇心驅使我一定要找到它，看個究竟。

找了好久，終於在一個堆放着幾個紙箱子的櫃子裏的最下層發現了那個牛皮紙包，我小心翼翼地打開紙包的一角，嗬！原來是一包烏亮有光、黑裏泛紅、短粗圓整、皮面起皺的棗子，莫非這就是所謂的“黑棗”？那時偶爾也吃棗子，是那種名叫“伊拉克棗”的蜜棗，既硬又粘，沒有國產蜜棗的適口性好，但很便宜，兩三毛一斤。至於黑棗只是聽說過而已，從未見過，更沒吃過。這麼誘人的棗子就在嘴邊，誰能忍得住不吃呢，更不要說我一個小孩。捏一個放進嘴裏，初嚼有一股煙燻味，還有點酸，但再細嚼，感到果肉厚軟、氣味香甜。本想吃個夠，可是想到一旦被發現，皮肉之苦是免不了的`，當我把紙包放進櫃子裏時，喉結如舂碓，口水都快流下來了。既然這樣就少拿幾個吧，不至於露餡，我自欺欺人地爲自己找拿的理由。經過一番思想鬥爭，“解饞”戰勝了“不敢”，最後決定多拿幾個，我先拿了三個，但感到太少，於是又拿了三個，然後原物放回。

有了昨天的開頭，就有今天的繼續，明天還會重複昨天的故事。就這樣，今天五個，明天六個，一斤黑棗在不到十天的時間裏已被我蠶食得所剩無幾。

一天，父親從外面回來，在門口盯着什麼東西看了又看，第二天，然後叫我媽看看那東西有沒有少，會不會被“老鼠”偷吃了。知道他們的啞謎是何意，我便想溜之大吉，誰知被父親一把抓住胳膊說：“不忙跑，等會再出去！”從房間裏出來的媽媽又好氣又好笑地說：“嗯，還好，沒都吃了，還有七八個呢。”性急的父親一聽立即揚起右手，眼看就要挨巴掌了，就在這緊急關頭媽媽一把將我拉到她的懷裏，雙守護住我的後背，聲音高亢而又顯得有點無奈地說：“能全怪他嗎，這年頭有什麼東西吃呀？孩子也苦啊！再說黑棗他也沒見過，稀奇呢，算了吧，吃都已經吃了，打也變不回來。”然後雙手捧住我的下巴說：“本來也是買給你吃的，但要等到過年，就這麼等不及啦？再說隨便拿也是不對的啊！”最後對我父親說;“他爸，看看能不能再想辦法多少再買點黑棗吧。”父親慢慢放下他那高揚的手，顯然沒剛開始那麼大的火了，他說：“這幾天老是在門口發現棗核，果然被你摸到了。”然後用一隻指頭戳了一下我的頭，說:“太犯嫌！藏到老鼠洞裏都有本事找得到！你以爲有錢就能買到嗎？”說完父親就往外走，到了門外還調過頭來看了我一眼，嘴角邊有一絲不易察覺的微笑，那眼光也充滿了溫暖。

過了好久，父親才笑嘻嘻地回來了，又像第一次那樣，從懷中掏出了一個牛皮紙包遞給了我媽，還拿了十來個給了我，並叮囑我：“這黑棗要等到正月初一早上醒來後開口講話前才能吃的，吃好了開始拜年，叫開口果。這十多個給你分兩天吃，不許再私自拿了！”我連忙點頭答應：“嗯。”當然我也遵守諾言，從那以後我沒再偷吃一個棗。

許多年過去了，但一看到黑棗，我便很自然地想到“偷棗”這件事來。

走上工作崗位後，父母都已年邁了，只要我看到黑棗都要買點回家，沒有哪一年春節缺過黑棗。父母一看到黑棗也就很自然地想到那段“佳話”來，一講起那個故事，家中便增添了歡聲笑語。買棗這個習慣我一直保持到二00四年，八十九歲的老母辭世，後來我就很少買了。

……

“爺爺，你在想什麼？”孩子的叫聲把我從沉思中拉回，我邊調轉購物車邊說：“我在回憶一個很有趣的往事，對，咱再買點黑棗！”

在回家的路上，我給孫子講起了那個故事，到了家後，孫子也同樣懷着好奇心，他急不可待地打開塑料袋拿出一枚放進嘴裏樂滋滋嚼起來，旋即眉頭緊皺，想吐，但還是強忍着嚥了下去，說：“這烏棗哪裏好吃呀，有點像燒烤的味道，並不是什麼好吃的棗子嘛！”他那天真而又誇張的表情，令我忍俊不禁，我說：“不是烏棗不好吃，而是你生活在一個好時代，好吃的東西太多了。想當年，這黑棗對我來說簡直就是人蔘仙果呢！”

如今黑棗已不是什麼稀罕物了，可一見到它我便很自然地想起那件往事，想起已故的雙親，感慨良多。那時的生活雖苦，可家是溫馨的，父母是寬容的。黑棗其實是甜的，而且永遠都是甜的，以後我還會年年買黑棗，不唯品嚐，只爲念想，只爲不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