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速寫散文

櫻花樹使勁留住最後幾個孩子，終究逃不脫凋零的結局。

我看見一位男生，拖着疲憊的步子行走在水泥大道上。他時而低頭看不知何時爬上鞋面的黃泥，時而側身、眯着眼睛眺望圓形花壇裏的幾顆櫻花樹。樹上那一個個可愛的孩子，也如他一般憔悴，彷彿都像剛受過父母或老師責罵一樣。他循着櫻花樹跳動的枝葉看去，透過縫隙可見前方百米之處有一棟六層樓的宿舍。在那裏，曾經有一個女生，深深地攝取過他的靈魂。

他努力地控制住自己的思緒，不讓那早到的愛情萌生。櫻花樹旁突然多了許多人，他們都是匆匆而過的學生，絲毫沒有駐足賞花的雅緻，只有幾對情侶在樹下停下來拍了幾張照……

他要去的地方是圖書館。圖書館距離這個花壇有八百米遠，需要經過兩處臺階、一個田徑場、一棟教學樓和一個養着金魚的噴水池。他腋下夾着一本黑色的記事本，左手攥着一隻簽字筆和一根黑色筆芯，右手抓着兩個溫熱的肉包子。

清晨的溫度宜人，他只穿了一身深色的休閒裝，不安分的長髮在微風中時而和他的眼睛看着玩笑。見到有水的地方，他就跳過去，然後狠狠地咬一口肉包子，眨巴幾下眼睛。腳步聲在第一處臺階上響起，那些路過的陌生同學的面孔和這種聲響相映襯，襯托出一種接近天然的寂寞。

他沒有去留意臺階左邊雜亂的灌木叢，也沒有去搭理臺階右邊高高矗立着的水塔，只自顧地往前走。偶爾側過頭看下岔路口兩邊的行人，終究是沒有看見那個熟悉的`身影——那個瘦削而秀氣的身影。很久以前，他有好幾次站在這裏張望，都能看見那個瘦削而秀氣的她，可是現在……他沒有在岔路口停留，因爲他還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去圖書館完成當天的計劃。

步伐很快跨過了第二處臺階，轉個彎便能看見第一田徑場，他把裝過肉包子的白色塑料袋丟進垃圾桶，順便看了看周圍的景緻：往左是一處短亭，上面覆蓋着一層碎葉和枯藤；往右是一簇茶花和幾株相距不遠的桂花樹；前方有一位賣蒸餃和小籠包的中年男人；後邊有兩個攜着手、說笑着走路的、都穿着短裙的少女。他輕輕地嘆了一口氣，因爲那兩個攜着手的少女至少是有人陪伴的，也許，他之所以嘆息，無非是見不到那個瘦削而秀氣的身影吧。

他沉默着繼續往前走，越過一片窄小的香樟林，跳過一道小溝，便走到第一田徑場裏面去了……

他沒有在田徑場逗留，因爲他還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去圖書館完成當天的計劃。以前在這個田徑場，他和她在這裏緊緊地坐在一起，他和她相互之間講一些無聊的話。時而會有幾聲清脆的笑聲，或者幾聲使人既覺羞澀又覺莫名其妙的調侃。他們也曾在隔壁的那個栽有鐵樹的草地上坐過，當時還有一隻可愛的灰色的兔子和他們作伴。他也曾經常早起來到這裏，帶着她給予的動力，使勁地朗誦英語……然而，因爲某些原因，他已經將近一年沒有在這裏晨讀過了，周邊的一切也逐漸地蒙上了一層晦暗的色調。他看到有幾個在讀英語的學生，是三男五女，在那幾個學生身旁不遠處還有一個低着頭寫字的少女。他不禁在腦海裏組了一個句子——三男五女，即便加上那個少女，而且不管同性之間的搭配，也湊不成五對吧？——，便跨過斜着的挖有小坑的坡來到了教學樓前面……

教學樓前面零碎地坐着三三兩兩的學生，有的在讀書，有的在說笑，有的則趴在自己的膝蓋上做棲息狀。兩株瘦削的楓樹被幾株水杉和幾株桂花樹包圍着，他很容易就看出，楓樹葉子還是青色的。旁邊有一株玉蘭樹像是被什麼推了一把，突然便從高處拋下了一葉板子，彷彿是要報復推它的東西一樣。他看着葉板子落地，然後掏出一張餐巾紙把鼻孔掏了掏，似乎是因爲嗅到了這股報復的氣息而反感了。他淺笑着看了那兩株楓樹一眼，想到它們還不是火紅的時候，好像明白了什麼似地，繼續往前走了。越過一個三岔口，他就來到了噴水池前面。

這次，他沒有看見噴水池裏的金魚，或許它們正在成雙成對地休息吧，他默默地揣測。如果是很早以前，他一定會在噴水池旁蹲一會兒的，他會想着送幾條金魚給她，也會想着帶她一起來這裏拍照的。然而，這次，他沒有再停留，因爲他還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去圖書館完成當天的計劃。

圖書館正高高地矗立在他的眼前！

圖書館是一層七層樓的建築。他筆直地立在它的面前，目光堅定。

有一段時間了，他經常一個人站在它的面前，有時候張張嘴卻什麼都不說。它聽不到他的聲音，卻彷彿懂得他要說些什麼。於是，當時鍾還沒有敲響第七下，它便先張開了懷抱，等待着他的相擁。

他沒有和它擁抱，因爲它的臂膀太大，他只是猛地撞到了它的懷裏，然後，慢慢地擠進了它的胸膛。他在它的胸膛裏看到了一個個比現實世界更大的世界。

他時而喜悅，時而也落寞，這些喜悅和落寞都是因它而有的。他感激地落了一滴淚……這一滴淚似乎包含了許多的意義，許久許久都不曾從他的眼眶溢出來，她似乎在含蓄地表示些什麼。

她是要告訴他一些什麼樣的信息嗎？他不知道。他只知道，這個她比那個她更實際……

是的，這個他便是我，一個偶爾會低着頭走路的、隱忍的男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