懷念姑夫散文

這個三月，人生彷彿沉到谷底，握在手中的時光彷彿俱是碎片，片片都能把我扎得疼出聲來。整夜整夜的失眠，從天亮到天黑。不知到哪裏去，也不知與何人說，真正的疼痛更與何人說？只有自己知道，有些疼痛只能埋在心底。

數日前，姑夫，您就在我的面前卻突然閉上了雙眼，沒有留下一句話，便天人相隔。這一事實，讓我難以接受！

如今在枝頭泛青的庭院，再不聞到您的笑語，真的走了，生命就這樣消失了！這三四十天來，只覺是一場夢，多次夢境中看見您生還，哭着醒來卻再也看不到您的容顏，再也不聞到您的謦軟！平時，我傾倒您的語妙，含笑靜聽，但此後，可恨這生死間無情的阻隔，我再也沒有那樣的清福了！

如果說父母給了我生命，那麼您就是給了我整個人生！

十八歲那年高中畢業，正趕上您回家探親，細心的您看到我因落榜而眼裏所生的'落寞，便私自決定將我帶出去。至此，我在您身邊一跟就是二十年。二十年，我已從一個青春少女到如今已是兩個孩子的母親，每每看到小兒粉嫩的笑臉，便覺二十年人生的漫長與匆促。猶記得孫過庭在《書譜》中寫道：通會之際，人書俱老。二十年過去，忽然感嘆這八個字映照在那每一分每一秒裏。甚而，照耀在人生以後的每一寸光陰裏。

記憶中，您永遠是那樣的溫和體貼。偶爾我帶小兒回去看您，開門之際您看到我懷抱的小兒，立刻笑如蓮花，“回來了，回來就好啊！”然後便把小兒抱起高高舉過頭頂，或用胡茬紮在小兒的臉上，被胡茬扎癢的小兒一邊呵呵笑着，一邊用小手在您的臉上胡亂抓着，爺孫倆爽朗的笑聲響徹在清澈的小院裏。

您給我的印象始終是默默地，對人默默地關心幫助。凡是認得您的人不論深淺對您有着特殊的感情，您有一個幾十年的農村老友，我稱他爲餘叔的，餘叔有幾個孩子，且只有幾畝良田偎依度日。您始終惦念他家的困境，默默地給餘叔的兒子在城裏找了份工作，還時常將表哥表姐的舊衣服攢着送給他們。您病故那天，已然七十多歲的餘叔聽到這個不幸的消息後，奔波幾十裏，在您的水晶棺旁守了三天三夜，聲淚俱下，“你怎麼走了呢？這麼好的人怎麼就走了呢？我實在是接受不了啊！”

記憶中，您始終是和藹可親的，我從沒見過您發脾氣，果真有事惹您不悅，也只是嘟起嘴不說話，手背後轉身而去。您走路、做事總是慢條斯理，步履輕輕，似乎在思索什麼。姑姑常常在您的背後說：“真不知道，你這樣走路能不能踩死一隻螞蟻？”偶爾，您孫子還在您身後喊着拍子，“齊步走，1、2、1……”您聽後，停下步子，回頭莞爾，再轉身繼續走路。

記憶中，您太過簡樸，粗衣布衫，粗食淡飯始終是您的最愛。每年兒女們孝敬您的新衣，您卻執拗不肯換下，並揚言穿舊衣服才舒服。臨終時，我們在打理您的衣服，有很多新衣從未穿過，姑姑一邊摸索一邊埋怨道：“一輩子捨不得吃，捨不得穿，看看，看看，說走就走了，這些新衣服都帶走吧，到那邊穿去吧。”

你們家小院兒裏有一片空地，退休後您從外面拉一些土，平整出一塊菜畦，種上一些青菜及果樹，陽光很好的天氣，您和姑姑便坐在那裏擇菜，您總是把菜葉拿在手裏翻來覆去地看，再甩掉菜葉上的泥土、小蟲，放入盆中，姑姑就調侃您:“你是不是在給菜葉號脈啊？等你把菜擇好了，恐怕黃瓜菜都涼了！”您也不迴應，只自顧自地繼續給菜葉“號脈”。偶爾趕上我回去，您就裝滿一袋子蔥、韭菜、豆角等一些青菜讓我帶回去，說這是綠色食品，吃着安全、有營養。如今，這樣的時日再也不會重現了。

在很多人的眼裏，您始終是一個不喜歡講話的人，唯獨對我是垂愛有加的。初到河南，因爲與男友兩地遙遠，我曾經想逃離，是您語重心長地一次次勸說我：“一份工作得來是極其不易的，定當珍惜，如那個男孩真心珍惜你，也可來這裏生活。”故此，我才得以留下，雖然最終我與男友沒能如願，但同時卻擁有了人生的另一種幸福。

還記得婚後我常回去，您就坐在我面前與我聊天，關心我工作、家庭中的一些瑣事，我懂得，您一直擔心我的內心對於異地生活的芥蒂。對於生活中有苦楚的地方，您總會循循善誘勸導我：“一個家庭，要學會包容理解，家不是講理的地方，是講情的地方。比如說你姑姑，她特別好嘮叨，總是喋喋不休，認爲你這也不行那也不行，可我會設身處地爲你姑姑想，她定是辛苦極了，所以才這樣嘮叨，可嘮叨裏卻有滿滿的愛意，我又怎會生氣呢？”

您一生勤勞，早睡早起，不嗜菸酒，對事業孜孜不倦，對技術精益求精，我曾多次地勸說：“姑夫，您年歲已高，應該歇歇了！”您總是笑語：“我就是因爲不停地思考，才能永葆年輕的精神。”只因這句話，您退休後還繼續從事建築工作，且一直到生命的盡頭。

一個生命的消失又是另一個生命的起點，我相信，敬愛的姑夫，無論在天堂還是人間，您永遠都會在我的身邊，永遠在我的心裏……